換做是以往,範裕並非樂善好施之人,多是不會管這種閒事的。
然而眼前的女子,雖然五官藏在蓬亂的發絲之中,體態身形卻仿佛當真和範蕪極其相似。
範裕心裡一陣難受,不由得蹲下身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可是受了災?”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女子身上的流民打扮,“你尚且年輕,還有著一把力氣,若是一時遭了難,我送你些錢物,你去置辦身乾淨的衣裳。”
那女子無有回應,隻靠在牆邊,仿佛一尊塑像一般。
範裕看著有些心急,從懷裡掏出錢袋,也不看裡麵的錢有多少,隻一股腦連著繡囊一起塞在那女子手裡:“你一個女子,更要活得有些尊嚴。長安城有的是缺人的地方,你拿著這些錢去謀個生計,不要這樣乞討度日。”
這位做了三十年微末小官的書生說完,才發現自己的教誨有些碎碎叨叨,但是話已經開口,他又止不住,說著,居然有些眼眶發酸:“你還年輕,還有許多機會,光陰如此可貴,在這世道能平安活著已經不容易了。可不要辜負老天的心意啊!”
那女子這才動了動嘴角,仿佛從雕塑成了人似的,她雜草似的頭發下麵似乎藏著一對如野獸一般銳利的眼睛,正在上下觀察著範裕。
範裕本能地覺得仿佛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所以然,仿佛被那探究的眼神瞬間扯回了理智,警惕地後退了半步:“你,你是何人?”
那流民一樣的女子從牆根緩緩站起身,隻不是一個起身的功夫,那女子居然忽得挺拔起來,她起身的姿態優雅而有力,不像是人,倒像是一棵從土地裡被瞬間拔起的參天大樹。
“你,你到底是何人?”
李平陽顛了顛手裡的錢袋子,有些可惜地瞟一眼,總歸還是走到範裕麵前,將繡囊又按在他的手裡,臉上露出一抹諱莫如深的笑:“範老爺心善,憐恤我這無名無姓的可憐人。”
“某無以為報,隻有一事相告,權作報答。”
“世上從沒有千年的人參,縱使有,隻能活百年的人也承擔不起千年的福分。莫須有之孝生莫須有之物,莫須有之物生莫須有之罪……令愛,含冤而死。”
範裕一瞬間嚇得跌坐在地,手裡的繡囊也落在泥土之中,他顫顫巍巍指著李平陽,半天喘不上氣,隻是半張著嘴,不斷吸氣,卻不見出氣地急促呼吸著。
他的反應並不在李平陽預料之外,一個恪守本分五十年的微末小官,聽到這番話本就是應當如此的。李平陽蹲下身,望著那指向自己的手指,那手指仿佛飽含著無限怒氣,顫抖著一直指向她。
然而,無論那怒意如何讓手指顫抖,範裕的嘴唇間卻始終未曾吐出一字辯駁,對無德之言的憤怒在沉默中變得極其蒼白。
李平陽心裡有底了:“我乃是鐘南山修道之人,見長安上空有災雲密布,來解除人間災厄。你若還想知道範蕪死去的真相,便引本仙去府上詳談。”
範家有一個小院,屋內有一間正廳,一間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