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莫春炳
寫於壬寅年七月七日
月扇初開半弓張,
星河難隔兩情長。
幾經風雨恨離合,
難忘今宵夜未央。
……
賞析:
月扇星河寄情長——莫春炳《七夕》的古典意涵與當代情誌
莫春炳壬寅年所作《七夕》,以“月扇初開半弓張”起筆,以“難忘今宵夜未央”收束,短短四句二十八字,既承襲了唐詩宋詞中七夕題材的經典意象體係,又融入了個人化的生命體驗與情感思考,在古典格律的框架內,完成了對傳統節日意蘊的現代詮釋。從意象選擇到情感表達,從格律營造到意境構建,均可見與唐宋七夕詩詞的一脈相承,更可讀出新時代創作者對古典文學傳統的創造性轉化。
一、意象承襲:唐宋七夕詩的“符號重構”
唐詩宋詞中的七夕書寫,早已構建起一套成熟的意象係統——星河、鵲橋、織女、牽牛、扇、夜等核心符號,承載著相思、離彆、團圓的永恒主題。莫春炳的《七夕》,正是在這一傳統意象庫中選取核心元素,卻通過語序調整與視角轉換,賦予其新的生命力。
“月扇初開半弓張”一句,以“月扇”為開篇意象,暗合唐宋詩詞中“扇”與七夕的文化關聯。在唐詩中,扇既是七夕節的應景之物,又是相思情感的載體:杜牧《七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以“輕羅小扇”勾勒七夕夜色中的少女情態;李商隱《代贈二首》“鏤月為歌扇,裁雲作舞衣”,將扇與“月”結合,賦予其浪漫色彩。莫春炳此處的“月扇”,並非實指繪有月紋的扇子,而是以“扇”喻月——新月如扇初展,又似彎弓半張,既呼應了唐詩中“扇”與“月”的意象疊加,又通過“初開”“半弓張”的動態描寫,打破了靜態的景物鋪陳。這種以物喻月的手法,可追溯至李白《古朗月行》“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想象傳統,卻更顯凝練:“半弓”的比喻,既寫出新月的形態,又暗含“弓”所承載的思念——古人常以“弓月”喻離情,如李賀“曉月當簾掛玉弓”,此處“半弓張”的“張”字,更將靜態的月化為動態的情,仿佛那彎新月是為承載人間相思而緩緩展開。
“星河難隔兩情長”緊承“月扇”而來,直寫七夕核心意象“星河”與“兩情”。在唐宋七夕詩詞中,“星河”既是牛郎織女相隔的障礙,又是情感相通的見證:秦觀《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以“銀漢”星河)寫相隔之遠,以“暗度”寫情之執著;李商隱《辛未七夕》“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將星河作為情感的永恒背景。莫春炳此句,反用“星河隔阻”的傳統敘事——秦觀寫“銀漢迢迢”的阻隔,而此處說“難隔兩情長”,將被動的“隔”化為主動的“難隔”,凸顯情感的堅韌。這種表達與白居易《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情感力度相通,卻更聚焦於“兩情”的雙向奔赴:“難隔”二字,既否定了星河的物理阻隔,又肯定了情感的精神聯結,恰如柳永“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執著,將唐宋詩詞中“相思不改”的主題,轉化為更具現代意識的“情感超越距離”的表達。
“幾經風雨恨離合”則跳出七夕的即時場景,轉入對人生曆程的回溯,這一寫法暗合唐詩中“以七夕寫人生”的拓展傳統。杜甫《七夕》“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由七夕乞巧聯想到人間的機巧,跳出個人情感而涉社會思考;白居易《七夕》“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以“萬古同”將七夕的短暫團圓與永恒的時空相連。莫春炳此處的“幾經風雨”,既是對自然風雨的寫實,更是對人生坎坷的隱喻——“風雨”在唐宋詩詞中常喻人生挫折,如蘇軾“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離合”則是古典文學中最核心的情感母題之一,蘇軾《水調歌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早已將“離合”與自然規律相聯。此句以“恨”字點出對“離合”的悵惘,卻並非沉溺於悲戚——正如杜甫“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的沉鬱中暗含堅韌,“幾經風雨”四字已見曆經磨難後的從容,為末句的情感升華埋下伏筆。
“難忘今宵夜未央”以“夜未央”收束全詩,呼應開篇的“月扇”,並回歸七夕的夜色場景。“夜未央”出自《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在唐宋詩詞中常用來寫長夜中的情思:曹丕《燕歌行》“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以“夜未央”寫思婦的輾轉難眠;杜甫《曲江》“夜未央時風漸緊”,以“夜未央”暗示局勢的未卜。莫春炳此處的“夜未央”,既指七夕之夜尚未過半,又暗喻“兩情”的綿長無儘——“難忘”二字直抒胸臆,將前文的“星河難隔”“恨離合”的情感,凝聚於當下的“今夜”,如李商隱“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的珍視,卻更顯明朗:沒有追憶的悵惘,隻有對當下團圓的真切把握,恰如張九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共時性溫暖,將唐宋詩詞中“珍惜當下”的情思,轉化為對七夕團圓的直接禮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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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格律與意境:唐宋詩詞的“範式延續”
《七夕》作為一首七言絕句,在格律與意境營造上,均可見對唐宋七絕傳統的繼承與呼應。唐宋七絕以短小精悍、意境深遠著稱,王昌齡“七絕聖手”的作品如《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以二十八字寫儘曆史滄桑;李白《望廬山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以誇張手法造壯闊意境。莫春炳的《七夕》,嚴格遵循七絕的平仄與押韻規則,同時在意境構建上借鑒了唐宋七絕“情景交融、以小見大”的創作範式。
從格律上看,全詩押“張、長、央”的“ang”韻,屬平水韻中的“陽”部,韻腳響亮開闊,與七夕夜色的清朗、情感的綿長相契合。這種選韻習慣與唐詩七絕一致:李白《早發白帝城》押“啼、溪、啼”的“i”韻,輕快流暢;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押“親、人、身”的“in”韻,沉鬱親切。《七夕》的“ang”韻,既符合七夕“星河開闊”的空間感,又與“兩情長”“夜未央”的時間感相匹配,音韻上便傳遞出“綿長不儘”的意味。在平仄上,首句“月扇初開半弓張”仄仄平平仄平平),雖首字“月”為仄聲,卻符合七絕“仄起平收”的常見格式;第二句“星河難隔兩情長”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相對,節奏明快;第三句“幾經風雨恨離合”仄平平仄仄平仄),以“仄”起轉折,引出情感的沉鬱;末句“難忘今宵夜未央”平平平仄仄平平),回歸平聲,收束於明朗的情思,符合唐宋七絕“起承轉合”的平仄節奏邏輯。
在意境構建上,《七夕》延續了唐宋七絕“由景入情、情景互滲”的傳統。首句“月扇初開半弓張”是純景物描寫,以“月扇”“半弓”勾勒出七夕初夜的清冷與優美,如王維“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純景開篇;第二句“星河難隔兩情長”由景入情,將“星河”的景物與“兩情”的情感相連,類似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景情轉換;第三句“幾經風雨恨離合”由當下情轉向過往事,拓展了意境的時間維度,如李商隱“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時空跳躍;末句“難忘今宵夜未央”又回歸當下的景與情,將過往的“恨離合”與當下的“夜未央”結合,形成“景—情—事—景情合一”的完整意境鏈。這種意境構建方式,與杜牧《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景—事—情”結構異曲同工,均以短小篇幅容納了多重時空與情感層次。
同時,全詩以“小景”寫“大情”,體現了唐宋七絕“以小見大”的藝術特色。“月扇”“半弓”都是微小的意象,卻喻指廣闊的“星河”與綿長的“兩情”;“今夜”是短暫的時刻,卻承載了“幾經風雨”的過往與“夜未央”的未來。這種手法與李清照“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以“綠肥紅瘦”寫春光流逝的“以小見大”一脈相承,也與蘇軾“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以“嬋娟”明月)寫天下離人的共同心願相通——通過具體而微小的意象,承載普遍而深厚的情感,使詩歌既有個人化的真切,又有普遍性的共鳴。
三、情感表達:傳統主題的“現代轉譯”
唐宋七夕詩詞的情感內核,多圍繞“相思之苦”“團圓之珍”“離彆之恨”展開,莫春炳的《七夕》在繼承這些核心情感的同時,融入了當代人的情感視角與價值觀念,實現了傳統主題的現代轉譯。
在對“相思”的表達上,唐宋詩詞多以“單向思念”為主體,如溫庭筠《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以女子的獨居梳妝寫單向的思念;柳永《八聲甘州》“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以男子的想象寫對佳人的思念。而《七夕》中的“星河難隔兩情長”,強調“兩情”的雙向性,更符合現代愛情中“平等互愛”的觀念——不再是單方麵的“望斷天涯”,而是雙方共同堅守的“情難隔”,這種情感表達既延續了秦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理性愛情觀,又更突出“雙向奔赴”的現代意識,使傳統的“相思”主題更具當代情感溫度。
在對“離合”的態度上,唐宋詩詞多含“宿命感”的悵惘,如蘇軾“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雖豁達卻暗含對“難全”的無奈;李清照“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以時節變化喻人生離合的無常。而《七夕》中的“幾經風雨恨離合”,雖有“恨”字,卻無沉溺——“幾經風雨”四字已展現出曆經磨難後的從容,“恨”更多是對過往離彆之痛的真切感知,而非對命運的抱怨。這種態度更接近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積極入世精神,又融入了當代人“正視苦難、珍惜當下”的生活態度,使“離合”主題從“宿命悵惘”轉向“主動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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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團圓”的禮讚上,唐宋詩詞多以“短暫團圓”反襯“長久離彆”,如秦觀“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以“一相逢”的短暫寫團圓的珍貴;李商隱“鸞扇斜分鳳幄開,星橋橫過鵲飛回”,以鵲橋的短暫存在寫團圓的易逝。而《七夕》中的“難忘今宵夜未央”,則將“團圓”置於“夜未央”的開放時空中——“夜未央”不僅指今夜未過半,更暗示團圓的情感將延續至未來,不再以“短暫”反襯“珍貴”,而是以“綿長”彰顯“珍貴”,這種表達更符合當代人對“穩定情感”的追求,使“團圓”主題從“瞬間美好”轉向“永恒期許”。
四、結語:古典傳統的“當代回響”
莫春炳的《七夕》,以唐詩宋詞的經典意象為骨,以當代人的情感體驗為魂,在二十八字的篇幅中,完成了對傳統七夕題材的創造性轉化。從“月扇初開”的意象營造,到“星河難隔”的情感表達,從“幾經風雨”的人生回溯,到“夜未央”的未來期許,既可見對王昌齡、李白、杜甫、秦觀等唐宋詩人創作範式的繼承,又處處彰顯著當代人的情感視角與價值觀念。
這首小詩的價值,不僅在於其格律的嚴謹與意境的優美,更在於它證明了古典文學傳統並非僵化的“古董”,而是可與當代生活對話的“活的文化”。當“月扇”與“星河”不再是遙遠的古典符號,而成為承載當代人相思與團圓的情感載體時,古典詩詞的生命力便在新時代得以延續。正如唐詩宋詞是對《詩經》《楚辭》傳統的繼承與發展,莫春炳的《七夕》也為古典詩詞的當代創作提供了有益借鑒——唯有紮根傳統意象與格律的土壤,融入當代人的生命體驗與情感思考,才能讓古典文學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光彩。
從這個意義上看,《七夕》不僅是一首詠節詩,更是古典文學傳統在當代的一次生動回響,它提醒我們:那些承載著人類共同情感的古典意象與主題,永遠能在新的時代找到屬於自己的表達,永遠能觸動人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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