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_跳崖後全京城追悔莫及_思兔閱讀 

5 第 5 章(2 / 2)

前世事發後,荀門之下三十餘名學生聯名,力請荀夫子剔除謝瀾安的弟子譜牒,以示不與之同流合汙。老師受不住這個打擊,一夕重病垂危。

鬼域飄零久,深恩負儘,死生師友。死時不敢忘,活時不敢想。

玄白和允霜一個擠眉,一個弄眼。玄白正處在活潑好動的年紀,憋不住話,趁主子出神的空當,跳進門檻巴巴地問“主子,以後我和允霜還能近身護衛你嗎?”

“誒——”岑山一個阻止未及,不由歎氣,連他尚脫履在廊外未敢進屋,這小子倒跳脫。

謝瀾安回過神,挑指轉了個扇花敲在玄白頭上,被他一打岔,倒想起另一事“再多準備一匹白綾。”

岑山點頭,事無巨細地記下。玄白不記打,咦了一聲“送師長絹綾不甚常見……主子——嗷!”

這一回敲在他頭上的力道沒留情,那扇骨是玉做的,能不疼麼。允霜替同伴輕嘶一口涼氣,嘴角卻悄悄翹起。

幸好,主子對他們還和從前一個樣。

謝瀾安指了指那張口無遮攔的嘴,轉而告訴岑山“不是送老師的,這條白綾,送去給五叔公。”

浮陵銅山是什麼?

謝瀾安漆色的眸海泛起涼意,人人皆說南楚的浮陵茶最有名,卻沒人聽說過那裡出過銅礦。她卻知道,五叔公年輕時曾任工部尚書,當時原氏的老家主原得一外任浮陵郡守,在當地的一座山上發現過銅石。

原得一貪,想要隱瞞朝廷,挖礦煉銅私鑄錢幣,很快想到了京中正為先皇主持修建行宮的謝辛夷。

二人本是總角的交情,原得一承諾,不用謝辛夷做什麼,隻要他幫忙找個掩人耳目的名目,銅幣鑄好後二人便可平分。

謝五收到密信,便假借浮陵山上產美石的名號,向當地征調了一批工匠去運石。曆時半年多時間,那條銅脈終於被挖通。

為了避免消息泄露,原得一早已安排好那些挖石匠的下場,一次“意外”的礦洞坍塌,便輕易葬送了百餘條性命。

待那批五銖錢鑄妥,原得一自不會明目張膽地將一箱箱緡錢抬到謝辛夷府上,他先用那些私錢,通過與北朝的茶馬互市換成黃金,之後在謝辛夷的生辰宴上,送去一尊等人高的佛像賀禮。

彆處的佛像都是內銅外鎏金,這座佛像卻不同,表麵渡了一層銅,銅皮底下卻是實打實的真金。

隻是外人看起來,原郡守就是給謝尚書送了一尊銅佛像而已,誰也不會懷疑到彆的地方。

這場布局可謂天衣無縫,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上一世謝辛夷的宅中起了場大火,火災波及庫房,燒化了銅像一角,露出金色,引得家仆連連稱奇。

雖然五叔公很快將風聲壓住,卻還是傳到了謝瀾安的耳朵裡。有他侵田的前科,謝瀾安心中警惕,便派當時還是親信的楚清鳶去暗中調查,順藤摸瓜,最終查出了這件驚天的隱密。

後來謝瀾安想,讓楚清鳶去查謝家的**,實是她犯下的一個大錯。

那時她聽罷楚清鳶的彙報,知道私下鑄錢是死罪,何況裡頭還添著百餘條人命。她不會徇私,可投鼠忌器,擔心一個不小心便會連累整個陳郡謝氏聲名掃地。所以一時未敢輕舉妄動,反複思量最好的應對之策。

還沒等她想出萬全之策,便發生了楚清鳶參與宮變,揭露她身份的事。

過後回想,楚清鳶應是暗中拿此事要挾五叔公,令他配合他在謝府行事。

而五叔公前世對她異常尖銳的打壓也有了解釋,無非是害怕她抖摟出他的秘辛,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謝瀾安望著西邊天際燒紅的雲霞,形影料峭。可惜,有些晚節,不是想保就保得住的。

·

謝氏非正支的族人皆不宅在烏衣巷,謝辛夷乘車回到孔子巷家中,越回想謝瀾安口中的“浮陵銅山”越是膽寒。

這樁近四十年前的舊事,被他和原家老祖死死爛在肚子裡,除他二人,當年那些知情者明明全死在塌礦中了。

消息是怎麼泄露的?

若說謝瀾安在詐他,她沒憑沒據的,不該精準地說出浮陵這個地方;

若說她當真曉得什麼,自己守口如瓶,一隻腳已邁入棺材的原家老祖,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自掘墳墓。

謝辛夷頦下的雪須打著顫,後背被冷汗洇濕了一片。

年輕時血氣方剛,做了就不曾後悔。那尊價值千萬錢的金佛,他一文未動,至今藏在私庫,是他打算傳給自己兒孫的。

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種私鑄人命案,倘若東窗事發,縱使世家享有特權,庾太後執政這些年卻一直致力於打壓世族特權,他與原得一逃不過一個死字。

可是謝瀾安敢拿整個謝家的前程作賭嗎?

正怔坐著,忽聽管事在門外道“老祖宗,本家的郎主……不,是女郎遣人送了東西來。”

五叔公眼皮子一跳,直覺謝瀾安此時送東西來沒有好事。

他張口喚了一聲,管事捧著一隻扁平漆木盒走入書齋。蓋子打開,隻見盒內放著一匹白地明光綾,綾上還有一封信。

謝辛夷一臉莫名。

他拿起那疊沒有封入信封的紙,入手抖摟開,才發現這張紙比想象中長,一張五疊的劄子,上頭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謝辛夷一個也不認識。

老人一頭霧水,下一刻整個頭皮都發了麻,突似被厲鬼前來索命一般,扔掉手裡的紙跌坐在案旁。

這些人名的數目,豈不是正與當年死在浮陵山上的人數相當!

“老祖宗,您怎麼了?”管事驚慌地扶他。

謝辛夷再看那匹刺眼的白綾,顱內劃過一道白光,針刺般反應過來,這白綾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瘋了嗎、她怎麼敢……”

自己是她祖父的親弟弟,是謝氏遠邇聞名的尊長,她竟敢讓他去死!

她還不到二十歲,她甚至不是個男兒,怎麼敢用這種君主賜下臣的方式,賜他一匹白綾?!

最讓謝辛夷寒毛豎張的是,那些白紙黑字上的姓名,那些生前卑賤死後無名的小民,連他都叫不上來,除了地府鬼簿,誰有能耐把這些名字一個個從地底挖出來?

老人隻覺屋中有陰風,箕坐地上不停地打著冷顫。

管事神色恐懼,就要去請醫丞,卻被謝辛夷趕走,下令不許任何人踏入房門。

謝辛夷在書房中枯坐了一夜。

次日天明,當第一縷朝光打上窗欞,這位一夜沒敢闔眼的謝氏五叔祖,終於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說服了自己說不定那張紙上的姓名,全是謝瀾安在胡編亂造,不過是想威懾他,抹去她自己的罪過,好穩固地位。

對,正是如此。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毛丫頭,不可能如此神通廣大!

他多食了幾十年鹽米的人,豈能露怯,這便去原家同原老家主通個氣,商量對策。

謝辛夷拄杖掙紮著起身,才出門扉,管事迎麵匆匆而來“老祖宗,原家老爺一大清早便領著他家六郎,跪到烏衣巷謝府門外了!”

謝辛夷腦子裡嗡地一響。

恍惚間記起,春日宴上被謝含靈所傷的那個原六郎,正是原得一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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