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家範想林說,林黛玉一心想著賈寶玉,看見賈寶玉又是喜歡,又是吃醋。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也無回複之詞,隻嘻嘻的笑了一陣罷了。寶釵素知林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理他。薛姨媽因笑道:“你素日身子單弱,不能夠著涼。”
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在彆人家,那不叫人家惱嗎?難道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兒的打家裡送了來?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隻當我素日輕狂慣了的呢。”
薛姨媽道:“黛玉姑娘,你太多心了。”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了,李嬤嬤又上來攔阻。寶玉喝酒正在興頭上,與姐妹們說說笑笑,那裡肯放杯?隻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杯就不吃了。”
李嬤嬤道:“今兒老爺在家,你要提防老爺問你讀的書!”寶玉聽了此話,心中立即鬱悶起來,放下酒杯垂下頭。
黛玉忙說道:“彆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隻說姨媽這裡留住你。這媽媽,他又該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麵悄悄地推寶玉,叫他賭賭氣,一麵咕噥說:“彆理那老貨,咱們隻管樂咱們的。”
那李媽也素知黛玉的為人,說道:“林姐兒,你彆助著他了。你要勸他隻怕他還聽些。”
黛玉冷笑道:“我為什麼助著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了一口,想來也不礙事。你是不是將姨媽當外人,見外了。”
李嬤嬤聽了,心裡著急,臉上強笑,說道:“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手往黛玉腮上一指,說道:“林妹妹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劉夢石說,秦氏的弟弟秦鐘的一段故事,可以看得出賈寶玉與秦鐘兩人是好朋友。薛姨媽不放心,吩咐兩個女人送了他兄妹們去。他二人道了擾,一徑回至賈母房中。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更加喜歡。因見寶玉吃了酒,遂叫他自回房中歇著,不許再出來了。
寶玉踉蹌著回頭道:“他比老太太還受用呢,問他作什麼!沒有他隻怕我還多活兩日兒。”一麵說,一麵來至自己臥室。次日醒來,就有人回:“那邊小蓉大爺帶了秦鐘來拜。”
寶玉忙接出去,領了拜見賈母。賈母見秦鐘相貌英俊,舉止得體,能夠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喜歡,便留茶留飯,又叫人帶去見王夫人等。
眾人因愛秦氏,見秦鐘是這樣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送禮物。賈母又給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取“星和合”之意。又囑咐他道:“你家住的遠,或一時冷熱不便,隻管住在我們這裡。隻和你寶二叔在一處,彆學那些不長進的孩子。”秦鐘一一的答應,回家稟知他父親。
秦鐘父親秦邦業現任營繕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年至五旬時尚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隻剩下個女兒,小名叫做可兒,又起個官名叫做兼美。長大時,生得形容嫋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
秦邦業卻於五十三歲上得了秦鐘,今年十二歲了;因去歲業師回南,在家溫習舊課,正要與賈親家商議附往他家塾中去。可巧遇見寶玉這個機會,又知賈家塾中司塾的乃現今之老儒賈代儒,秦鐘此去,可望學業長進,能夠獲得功名,故十分高興。
隻是秦邦業缺乏財力,少了拿不出來。因是兒子的終身大事所關,不得不東拚西湊,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帶了秦鐘到代儒家來拜見。然後聽寶玉揀的好日子一同入塾。
原來這賈家之義學,離此也不甚遠,不過一裡之遙,原係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貧窮不能請師者,即入此中肄業。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給銀兩,按俸之多寡幫助,為學中之費。
特共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掌,專為訓課子弟。如今寶秦二人來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見過,讀起書來。因見秦鐘不甚寬裕,賈寶玉給秦鐘一些幫助,給他鞋子衣裳。秦鐘十分感激,不到一個月,秦鐘便與賈寶玉成為好友。
又兼賈母愛惜,也時常的留下秦鐘,住上三天五日,與自己的重孫一般疼愛。自此以後,他二人同來同往,同坐同起,愈加親密。寶玉終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又發了癖性,又特向秦鐘悄說道:“咱們倆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論叔侄,隻論弟兄朋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