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俞小兄弟,又去幫映淳郡主買吃食呀?”在王府外守了這多日,官兵們對慣常出門采買的下人們都已經熟識,搜身時也偶爾搭上幾句話。
“是,”阿俞頷首行禮,恭順地答道:“聽聞聚鮮樓新做了百花糕,郡主饞的厲害,要我去買來給她嘗嘗鮮。”
“要我說你們燕王府也該多添幾個跑腿兒的下人,你怎麼說也是郡主身邊伺候的,還日日折騰你出來。”那官兵這月見阿俞出來好幾次了,忍不住為他抱不平。
阿俞倒是平心靜氣地微微一笑:“主子吩咐,我們做下人的照辦就是了,能得殿下一家信任,也是小人的榮幸。”
“可真是個忠厚老實的小子,”那官兵苦笑著搖搖頭,一眼又瞥著了阿俞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怎麼,還要打酒去?”
“啊,”阿俞笑著解釋:“是馬廄的阿桂哥托我去的,我想著去聚鮮樓正好路過酒肆,順路就幫他帶回來了。”
“看看你小子讓人熊的,連個破養馬的都能支使動你!”那官兵痛心疾首地教訓道:“你聽大哥一句勸,就管好你分內之事,哄好了主子是正經,你為人忠厚,相貌又端正,燕王殿下要是賞識你,等你成人了封個長史也是能的,可不要在奴才堆兒裡混,人也剛硬些,彆叫他們欺負了去。”
阿俞點點頭,燦然一笑道:“多謝軍官大哥教誨。”
他平日裡總是恭順地微低著頭,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今天這一笑才讓人看見,嘴裡竟斜斜支出一顆小虎牙來,為整張麵龐平添了些活潑的少年氣。
“喲,平日裡總不見你小子笑模樣兒,原來藏著顆小歪牙呢!”
阿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我前些日子走路不當心跌落了一顆乳牙,沒想到牙根自此歪了,再生出的牙也這樣斜著長的。”
“不耽誤你小子的好樣貌!”那官兵拍著阿俞的肩膀朗聲大笑,隨後叮囑道:“天色不早了,早去早回。”
阿俞拐出街角,唇角掛著的淡淡笑容頃刻間消失殆儘,低著頭快步向都城最繁華熱鬨的馬行街走去。
馬行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的響成一片,阿俞故作輕鬆地混進人群中,順著人流向前走著擺出一副漫無目的的閒逛姿態。
忽然有人在他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來了。
一隻手從他腰間扯下酒葫蘆,頃刻間又換上另一隻外觀看去一模一樣的掛上。
二人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徑直向相反方向走去。
阿俞在心裡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他正要往聚鮮樓方向去,人群忽然擁擠躁動起來,險些把他擠倒在地。
“大國師!”阿俞聽見有人這麼喊到。
他到底還是個身量單薄的孩子,試了幾次也沒擠出人群,隻能被聞聲湊過來看熱鬨的人們擠著,順著人流不停的往前走。
“大國師,真的是前朝的大國師!”
“他不是在世外隱居嗎?當今王上竟能請得動他出山”
阿俞在人聲鼎沸中捕捉到到幾句零碎的議論。
巨大華美的車駕,片刻就行至眼前。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讚歎聲:“這車駕也太壯觀了吧!”
“排場這麼大,車上是何方神聖啊?”
阿俞也踮起腳費力地看向緩緩駛來的巨大馬車。六匹健碩的高頭駿馬拉著足有三丈高的楠木彩車,車輪用彩繪雕漆裝飾,雕龍畫鳳。車身飾以奇珍異鳥的尾羽,色彩紛呈。
天子玉路也不過如此。這個念頭在阿俞腦中一閃而過。
車上若隻是大盛的臣子,這排場未免太過了。
彩車上首,有二人扶軾而立。
其中那男子滿頭銀絲長至腰際,隻用一玉簪半綰,可麵如冠玉,長眉若柳,鬢似刀裁,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身月白道袍,身如玉樹。坊間傳聞大國師如今應年過半百,竟瞧不出半分老態。
國師身邊那人烏發披肩,頭上罩著一頂鬥笠,四麵垂下牙白輕紗,看不見麵容,隻能從身量揣測是個娉娉婷婷的女郎。
彩車四圍雖有吆喝著開路的官兵,但奈何人們好奇心太重,都想一睹車上奇人風采,人群騷亂著向前湧動不肯後退。
“那女子是什麼人呐?”有人發了新一輪的議論。
“一定是國師的那位義女,天選的神女大人!”
“啊,神女?怎麼個神法?”大家更抻著脖子往前擠。
“神女自一出世就可知天下萬事!若是讓她看一眼麵容,能把你一輩子的命格都講出來!”
“啊?那我能不能求神女看我這輩子能不能大富大貴啊”
阿俞夾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被迫又聽完了這神女的傳說。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稚童的尖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摔倒了!”接著是一個婦人急切驚恐的呼喊。
可人聲鼎沸,她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喧鬨中。
阿俞急忙回首四顧,瞥到地上穿著大紅棉襖的女娃娃頃刻間就要被人潮淹沒。
“大家彆擠!有小孩摔倒了!”阿俞大聲喊著左衝右突逆著人流到了那孩子身邊,剛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自己也被人群擠翻在地上。
他一下子沒能爬起來,就有好幾隻腳踏在他身上。他顧不得自己疼,弓起少年人單薄的身板把那孩子護在身下。
馬車上的大國師忽然抬手示意車夫停下,轆轆的車輪徐徐停止了轉動。
跟著車跑的人群也停下腳步,逐漸寂靜下來等著大國師開口說話。
這時才有人發現阿俞,七手八腳地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阿俞滾了一身的泥土,手掌和手臂都蹭的血肉模糊,還忙著去看那小娃娃,用手背幫她抹著臉上的淚珠柔聲勸慰:“沒事了,沒事了小妹妹”
那位焦急的母親發了瘋一樣擠過來抱住孩子,發現孩子身上沒有受傷,單是受了些驚嚇,喜極而泣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恩人!恩人!多謝小兄弟救了我的女兒!”
“大嬸兒,這使不得,您快起來”阿俞忙要伸手去扶她,卻又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忙不迭鞠躬拱手勸道:“大嬸兒快快請起,我這手上臟,恐汙了您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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