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安心神動搖,前世今生,看慣了柳文柏、柳文瑞和柳清如的耀武揚威,而她,礙於身份,莫說對抗,連反駁都要思之再思,謹慎出口。
他們是主子,是拚著罰三個月月俸,跪幾天祠堂,就能把她拖出去打死的那種主子。
懸崖間走鐵鏈,隨時跌落,粉身碎骨的日子,她過得好累,每天壓下膽怯,麵對隨時能吞噬她的巨獸。
她心裡很怕。
可是……
“殿下,宮裡祭典過後,您就會回東宮吧。”柳長安喃喃。
蕭綽頷首,“不錯,孤回東宮後,你可以住在孤的郊外彆莊裡。”
“上次你去過,那裡占地千畝,山清水秀,鄰著秀春園,你若去了,可任內府女管事之職。”
“你的家人,孤也會一並要來。”
他安排得極好。
柳長安知道,隻要她答應。
自此,寧國公府的一切紛爭,都跟她無關了,什麼前世?什麼今生?什麼孤寂慘死的下場?都不會再出現。
太子會成功造反,登基為帝,她在太子的羽翼庇護下,能帶著家人,悠然自在。
好嗎?
當然好了。
可是……
“我不能,殿下,我要留下。”
是的,她不願意。
哪怕不去想宋氏,不去想認回身份,她也沒法不去想仇恨。
她恨柳國公,恨柳文柏、恨柳清如、恨萊姨娘,她恨寧國公府那些害了她養父母,害了她的弟弟妹妹,害了宋氏,也害了她的人。
前世,家破人亡的滋味,晝夜難眠的痛苦,她承受了。
毀容爛臉做夜香婆,做歌姬院裡的醜婆娘,遭人恥笑鄙視的日子,她一天一天地熬著過。
三十八天的小姐生活,五年的苦修日子。
被囚禁在清雲觀的每天,她白日望著天空,晚間摸著地磚,螞蟻啃咬心臟般的細密痛苦。
她忘不了。
被追逐奔逃的狼狽,鋼刀抹過脖子,看著自己的鮮血噴出來,一點一滴失去生命的折磨。
她放不下。
拋掉過去,跟著太子去彆莊,陪著養父母過幸福美滿的生活,聽起來很好美,但她不能要。
她若要了,哪裡對得起前世那個吃儘苦頭,掙紮求生,卻依然慘死刀下的自己呢?
前世的她,造就了今生的她,她無法釋懷,也不能釋懷。
柳長安杏眼裡彌漫著瀲灩水色,默默搖頭。
珠串般的淚滴,隨著她的動作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