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侯見問,我的醫術是先父教授的,而我父親是倉公的學生,所以我應該算師承倉公。”晁釗謙遜地微笑,從容答道。
“你姓晁……你父親是倉公的學生!晁圖是你什麼人?”衛青原本沉穩的聲音,說到最後居然微微發顫,那語調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與期待,仿佛心中正壓製一個巨大的波浪,急於得到答案。
“那是先父。不過他離開長安前,我阿祖把他改名‘晁魯’,後來他就叫自己晁魯圖,在月氏語裡,恰好是‘磐石’的意思。”晁釗緩緩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那是對逝去親人的緬懷。
“先父?你是說……晁兄去世了?”衛青獅眉下的眼睛更眯起來了,聲音也低沉了下去。
“是的。四年多前,在西域那場地震中罹難的。”晁釗低下頭,神情也愈發落寞。
“啊!”衛青猛地發出一聲慘呼,那聲音在營帳中回蕩,仿佛死的是他至親至愛的兄弟一般。此刻的他與之前那穩重淡定、指揮若定的模樣判若兩人,整個人像是被巨大的悲痛所吞噬。“天不假年呀。”他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無奈與惋惜,眼神也瞬間黯淡了下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顯然內心的悲痛無法自已。
“軍侯……節哀啊。”晁釗見衛青這樣子,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地說出這麼一句話。可話一出口,他便瞬間愣住了,有一瞬間,他覺得世界仿佛顛倒了過來——哪有死難者家屬勸吊客節哀的道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與困惑。
“我看看,我看看!”衛青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絲光亮。這可是恩人留在世上的血脈呀,他心中滿是急切與激動。他快步走上前,雙手有力地鉗握著晁釗的雙臂,上下仔細打量著,仿佛在尋找著晁圖的影子。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有點像,有點像!”其實,無數的歲月流轉,衛青腦海裡晁魯圖的形象已略有模糊,但此刻他先入為主,心中認定眼前的少年定與故人有著相似之處,自然覺得“像”。
晁釗有一點混血的特征,膚色較尋常漢人略白了些,但長期夜以繼日的訓練又讓他的皮膚被陽光染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在衛青這樣的行家眼裡,潛意識裡便覺得這結實而堅韌的體魄便是好的,是能夠擔風雨、任大事的模樣。
晁釗被衛青這般鉗握著雙臂上下打量,實在有些難為情,他微微低下頭,囁嚅著說道:“軍侯,軍侯可以給我講一些爺爺的往事嗎?”
“這裡沒有軍侯!這裡隻有你衛叔叔。”衛青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而親切,那眼神中滿是慈愛,仿佛在看著自己的晚輩。
“時間太久遠了,軍侯忘記了的就不說啦。”晁釗小聲說道。
“忘記?怎麼可能忘記!”衛青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透著一絲悠遠,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他緩緩說道:“兩個影響自己最巨大的人,一個就是智囊晁錯夫子。”
那是許久以前的一天,晁錯做客平陽侯府。席間,眾人因和親政策、邊境戰事以及侯國坐大等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而那時的衛青,還隻是個在馬廄裡忙碌的小馬夫,姐姐衛子夫也僅僅是個歌姬。衛子夫給衛青送飯時,等他吃完的過程中告訴衛青,客廳裡有個客人,被其他人陰陽怪氣地懟得生氣又不會罵人,隻會生悶氣,模樣十分有趣。
衛青平日裡在坊間也時常聽到類似的爭論,心中對這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聽了姐姐的轉述,他倒覺得自己與這位被懟的客人意見相近,他深知匈奴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然而,他也清楚,如果自己說出這樣的看法,周圍的人定會像嘲笑其他賓客那樣恥笑他:你去打呀?匈奴人可殘暴了,你的腦殼子單於不會拿來喝酒,隻怕會拿來當虎子——就是現代人叫夜壺的東西。
不過衛青有一點和這賓客的看法不一樣,那就是漢軍不能隻靠防禦,也要有騎兵,也要有馬。在他放牧的過程中,他仔細觀察到,如果天地廣闊,力量再大但速度慢的一方永遠打不過速度快的一方,就如同牛和狼的較量,除非速度快的一方死腦筋往上撞。
就在這時,晁錯被氣的憤然離席,口中高呼著“豎子不足與謀!”,竟打算來馬廄牽了馬,不管不顧地回家算了。
在扶晁錯即將上馬的時候,衛青鼓起勇氣安慰了老人一句:“大人的決策,雖然會有風波,但會讓漢家變強,讓社稷平安,百姓幸福,後代人一定會感謝你的。”
這一句話,如同在死水的湖麵上投入了一顆大石頭,瞬間激起千層浪。晁錯聽後激動不已,他心中滿是感動,在萬千人中,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懂他的知音。
晁錯當即放棄了上馬離去的念頭,轉身與衛青長談起來。他們的話題除了邊事、藩國,還涉及吏治等諸多方麵。晁錯也不管衛青是否真的能懂,其實在那一刻,懂不懂已不再重要,晁夫子隻是渴望有一個傾訴的對象,而衛青恰好是個極為耐心且專注的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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