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淡淡一笑:“寶姐姐考慮得周到。”便不再多言,轉身去看窗下的海棠花。
鶯兒手中的活計慢了下來,她偷偷看了眼寶玉的神色,又看了眼手中的絡子,若有所思。
寶釵察覺到她的遲疑,溫聲道:“鶯兒,好生打著,務必今日完成。”
鶯兒隻得加快手中的動作。
傍晚時分,絡子終於打好了。金黑兩色的珠線密密地絡住美玉,隻從縫隙中透出些許瑩光。寶釵親手為寶玉戴上,端詳片刻,滿意地點頭:“這才像樣。”
寶玉摸著胸前被絡得嚴實的玉,隻覺得沉甸甸的,不僅是玉的重量,還有那份被束縛的感覺。
襲人等人卻都稱讚:“寶姑娘好主意,這絡子彆致又大氣。”
寶釵微微一笑,帶著鶯兒告辭離去。
眾人散去後,寶玉獨自坐在窗前,手中摩挲著那塊被絡住的玉。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照在絡子上,金線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黑珠線卻深沉如夜,兩種顏色交織,確實彆致,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二爺不喜歡這絡子?”襲人輕聲問。
寶玉歎了口氣:“也說不上不喜歡,隻是...覺得悶得慌。”
襲人不解:“悶?”
“這玉像是被關起來了,”寶玉比劃著,“原本它在胸前晃蕩,自在得很,如今被這絡子一罩,動彈不得。”
襲人笑道:“二爺想多了,玉哪裡知道自在不自在。”
正說著,黛玉又轉了回來,手裡拿著一枝新摘的海棠。
“我忘了拿扇子。”她說著,目光落在寶玉胸前的玉絡子上,停頓了一下。
寶玉苦笑道:“妹妹看,這玉可還認得?”
黛玉走近些,仔細看了看,輕聲道:“我說句實話,寶姐姐彆見怪——這絡子打得雖好,卻配不上這塊玉。”
“怎麼說?”
“玉是靈物,該讓它自在發光才是。這絡子太過沉重,把玉的靈氣都壓住了。”黛玉伸手輕輕觸碰絡子,“像是給鳥兒戴上了金鎖鏈。”
寶玉深有同感:“我也這麼覺得!”
襲人忙道:“林姑娘快彆這麼說,讓寶姑娘聽見不好。”
黛玉收回手,淡淡道:“各花入各眼罷了。你若喜歡,便戴著;若不喜歡,取下便是,何必為難自己。”
說完,她拿起忘在桌上的扇子,轉身離去。
寶玉怔怔地坐在原地,許久,對襲人道:“把這絡子解下來吧。”
襲人驚訝:“才打好的,就解了?”
寶玉點頭:“悶得慌。”
襲人隻得幫他解下絡子。玉石重獲自由,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寶玉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什麼重擔。
“那這絡子...”襲人拿著那精心打製的金黑絡子,不知如何處置。
“收起來吧,”寶玉道,“彆讓寶姐姐看見傷心。”
襲人應了,將絡子收到匣子裡。自此,那精心設計的玉絡子再無人提起,寶玉依然戴著那塊毫無束縛的通靈寶玉,在園中自在來去。
幾日後,寶釵來看寶玉,目光在他胸前停留片刻,見他仍戴著原來的五色絲絛,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什麼也沒問。
寶玉有些愧疚,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寶釵先開了口:“前兒鶯兒打的絡子,可是不合適?”
寶玉支吾道:“很是精致...隻是我戴慣了這舊絛子...”
寶釵微微一笑:“無妨,原是我多事了。”語氣平和,聽不出喜怒。
但自此之後,寶玉注意到,寶釵再也不曾對他的穿戴飾物提出任何建議。偶爾目光相遇,她總是很快移開視線,那份客氣中,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疏離。
而那金黑珠線打成的玉絡子,始終靜靜地躺在匣子深處,再也沒有人提起。就像許多看似重要的事情,最終都悄無聲息地湮沒在時光裡。
隻有一次,寶玉整理東西時偶然翻出那個絡子,他拿在手中端詳良久,忽然明白了當初那種不適感的來源——那不是絡子好不好看的問題,而是有人非要按自己的意願來塑造他,而這種塑造,與他本性相違。
他把絡子重新放回匣子底層,輕輕合上蓋子。
窗外,夏日的蟬鳴依舊,仿佛什麼也不曾發生。
時光悠悠,轉眼到了中秋佳節。賈府上下張燈結彩,熱鬨非常。晚宴上,眾人圍坐,歡聲笑語不斷。寶玉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落在遠處。宴席散後,他獨自來到園中的沁芳閘畔。月色如水,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恍惚間,他似看到一個身影,正是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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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姐姐。”寶玉輕聲喚道。寶釵轉過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卻也有幾分疏離。“二爺。”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寶玉鼓起勇氣說道:“寶姐姐,前兒那絡子的事,是我唐突了。”寶釵微微搖頭:“二爺不必介懷,是我考慮不周。”
一陣秋風吹過,吹起寶釵的發絲。寶玉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寶姐姐,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麼?”寶釵沉默片刻,緩緩道:“從前的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說罷,她轉身離去。寶玉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滿是惆悵。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而那匣子裡的玉絡子,也漸漸被歲月塵封,成為一段被遺忘的過往。
此後的日子,寶玉雖依舊在園裡與眾姐妹吟詩作畫,可心裡總有些空落落的。一日,寶玉又在沁芳閘畔發呆,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他順著笛聲尋去,竟看到寶釵在一處亭中吹奏。月光灑在她身上,宛如仙子。
寶玉走近,輕聲道:“寶姐姐,許久沒聽你吹笛了。”寶釵停下,看著他道:“二爺今日怎有空來此?”寶玉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寶姐姐,我一直記掛著你。”寶釵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卻又很快恢複平靜:“二爺不必如此,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寶玉急切道:“寶姐姐,我不想我們就這樣疏遠。”寶釵歎了口氣:“二爺,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說罷,拿起笛子又吹了起來,那笛聲中滿是哀愁。寶玉靜靜地聽著,直到曲終,才默默離去。而那匣中的玉絡子,在歲月的塵埃中,漸漸成為了他們之間那段複雜情感的無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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