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
審訊室的門微微開了,吹進一陣風。
一個女人坐在審訊椅中,垂著頭,長發淩亂地遮住了眼睛,露出乾枯發白的嘴唇。在黑色的椅子中,她整個人更顯得瘦小,像一根營養不良的蘆葦,隨時都會被稍微大一點的風吹倒。
“聽說你一直沒有開口?”祝棄坐到了女人麵前。
他已經從汪自順那裡得知了她的名字,劉娟。
劉娟稍微動了一下,發絲滑落,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現在瘦得厲害,顴骨高高凸起,兩腮卻深陷下去,原本青春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
或許現在的樣子才更接近她真實的年齡。祝棄想著,回憶起被她害死的無辜孩童,原本的一絲憐憫迅速消逝。
“我要問你一件事。”他說,掏出了穆易編織的草鈴鐺,在心裡希望她能認出這個東西,“你可以老實回答,或者我讓你老實回答。”
劉娟定定看著他,那茫然的目光令祝棄頭皮發麻。他發現,自從自己進來之後,她一次都沒有眨過眼。
眼前這個人,真的還活著嗎?
即便身處炎炎夏日,祝棄卻因這個荒謬的想法而渾身發冷。劉娟的眼睛黑得嚇人,比常人更大,仿若深不見底的黑洞,與她對視,就像在直視深淵。
然而,哪怕知道眼前這人是個殺人不眨眼、活了上百年的老魔頭,哪怕心裡打鼓、小腿發顫,祝棄也沒有逃避對方的目光。
劉娟沉默許久,就在祝棄已經準備使用草鈴鐺時,她突然開口了“好。”
這聲音嘶啞異常,祝棄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在汪隊他們麵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娟,居然被自己一句話問得開口了。
穆易的草鈴鐺,竟然有這樣大的功效?
隨即,劉娟又道“但我,有一個要求。”
她的語速緩慢,每句話之間總是停頓很久,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老舊收音機,隻能慢半拍地重複收到的信號。
“你說。”祝棄道,“隻要不過分,我就答應你。”
“我有……一個孩子。”劉娟斷斷續續道,“他是無辜的。你、你要照顧他。”
“你有孩子?”祝棄皺起眉頭,幾乎要質問——既然她也為人母親,為什麼還能狠心讓他人與骨肉生死相隔?
可他壓下了衝動,簡短地點了一下頭“沒有問題,孩子是無辜的。你不用拜托我,告訴汪隊他們,也一定會好好安置你的孩子。”
“不!”劉娟身子猛然前傾,雙臂重重砸在審訊椅上,發出一聲巨響,死死盯住祝棄,口中發出高亢到尖銳的咆哮,仿佛帶著滔天的怒火,“必須、是你!”
祝棄被嚇了一跳,身子一仰,差點摔到地上。驚魂甫定,才問“你是說,必須讓我來照顧你的孩子?”
劉娟恢複了平靜,不再咆哮,可眼睛卻依然瞪著“我、隻信你。”
這份信任來得莫名其妙,祝棄不由問“為什麼?”
“你……幫過我。”
祝棄這才想起自己曾經替劉娟趕跑騷擾者的事——現在想來,以她的實力,應該能輕鬆秒殺那個男人,這裡麵有什麼糾葛,祝棄有些好奇,卻並不想過問。
“好吧,我答應你。”祝棄道,“作為交換,你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你敢騙我,下次坐在這裡的就是元嶽。元嶽你記得吧?就是他把你送進來的,他是‘隱機者’,可牛逼了!”
反正元嶽也不在,祝棄一通猛吹。等到劉娟神經質地顫了一顫,似乎在點頭確認之後,他終於問出了那個在心中醞釀已久的問題“你是如何續命的?”
劉娟呆望著祝棄,好像沒有聽懂他的問題。
祝棄煩躁地撓了撓頭,換了一種方式問道“你那個奪取彆人壽命的法術,能不能用來把自己的壽命分給彆人?”
這回,劉娟懂了。她思考良久,最後點了一下頭。像是機器因為不斷磨合而變得順滑,再開口時,她已然流暢了不少“我的法術,是仙女賜予的。”
劉娟給祝棄講了一個故事。
從前,村子裡有個年輕人。他家徒四壁,窮得隻有一把破柴刀。但他很老實,很忠厚,每天天不亮就拿著柴刀上山砍柴,靠賣柴度日。
他的年紀一天天地增長,同齡人們漸漸娶妻生子,擁有了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他依舊隻是孤單一人。
賣柴禾能賺多少錢,他的積蓄那樣少,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呢?
他卻很想擁有一個家庭。他渴望賢惠美麗的妻子,渴望活潑健康的兒子。他日日想,夜夜想,連在砍柴的時候都在想。所以,在林子深處的湖邊見到那位沐浴中的仙女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是那烏黑的長發,潔白的肌膚,以及微微的香氣,卻實實在在告訴他,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是真實的。唯一讓這幅場景顯得虛幻的是,她整個人在發著光,是那樣明豔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