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裡,傳來微弱的咳嗽聲。瑾潼走過去,看見老夫人醒了,正靠在床頭,手裡依舊攥著那塊碎瓷片。“他們……都去峽穀了?”老夫人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幾分清醒。
瑾潼點頭,坐在床邊,為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您放心,二王子和阿竹都會平安回來的,我們會守住賀蘭山。”
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林上:“我活了大半輩子,見過戰火,也見過和平。當年你姐姐嫁給鎮北將軍時,賀蘭山也是這樣,風裡都帶著殺氣,可後來他們守住了,還種了這片桃林。”她頓了頓,咳嗽了幾聲,“如今……若是戰火真的燒起來,你一定要帶著孩子們走,彆讓他們像當年的百姓一樣,流離失所。”
瑾潼握住老夫人的手,隻覺那雙手冰涼得嚇人:“不會的,我們會守住的,就像當年一樣。”
可話雖如此,她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懸著,越來越沉。遠處的鼓聲忽然變了節奏,不再是沉悶的敲擊,而是急促的衝鋒鼓,緊接著,是隱約的喊殺聲,那聲音穿過夜色,越過桃林,清晰地傳到賀蘭山腳下。
瑾潼走到窗邊,望著峽穀的方向,那裡已經亮起了火光,紅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躍,像一頭吞噬一切的巨獸。她緊緊攥著荷包裡的瓷哨,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耳邊仿佛響起了阿竹的哨聲,又仿佛什麼都沒聽到,隻有風聲,還有那越來越近的戰火聲。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可賀蘭山腳下的天,依舊是灰蒙蒙的。桃林裡的殘葉被風吹得滿地都是,往日裡飄著花香的空氣,如今隻剩下硝煙的味道。瑾潼站在老桃樹下,抬頭望著枝頭最後一片殘葉,那片葉子在風中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會墜落。
她知道,山雨已經來了。溫北君用性命換來的和平,終究還是沒能抵擋住戰火的侵襲。賀蘭山腳下的春天,那片永遠溫暖的桃花林,或許很快就要被硝煙覆蓋。可她依舊握著那枚狼圖騰玉佩,握著阿竹的瓷哨,握著二王子留下的承諾,站在這片土地上,等著遠方的人回來,等著那聲平安的哨聲,等著賀蘭山再次迎來春天。
風再次掠過桃林,帶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瑾潼猛地抬頭,看見遠處的山口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策馬而來,他的鎧甲上沾著血跡,發髻上的桃花玉簪卻依舊明亮。是二王子嗎?他回來了嗎?
可還沒等她看清,又一陣鼓聲從東邊傳來,這次的鼓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響亮,像是在宣告著,這場山雨,才剛剛開始。
馬蹄聲踏碎晨霧,卷起的塵土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連成一道灰黃色的線。瑾潼的心跳驟然加快,指尖幾乎要將荷包裡的瓷哨捏碎——那身影的玄色朝服沾著暗紅的血跡,發髻上的桃花玉簪卻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分明是二王子的模樣。可不等她揚起唇角,又有幾道身影跟在後麵策馬而來,他們的鎧甲上不僅有血跡,還沾著齊國士兵特有的青灰色甲片碎屑,顯然是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
“殿下!”瑾潼快步迎上去,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二王子翻身下馬時,腳步踉蹌了一下,若不是身邊的親兵及時扶住,險些栽倒在地。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塵土,露出眼底的疲憊,可看到瑾潼時,還是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我回來了。”
“峽穀那邊怎麼樣?阿竹呢?”瑾潼的目光在親兵隊伍裡掃過,卻沒看到那個穿著小鎧甲的身影,心瞬間沉了下去。
二王子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伸手按住瑾潼的肩膀,聲音低沉:“我們守住了峽穀,齊國的攻城弩被我們毀了大半,他們暫時退了。隻是……阿竹為了救一個被困的小兵,被流箭擦傷了胳膊,我讓醫官先帶他回營地包紮,應該快到了。”
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陣熟悉的哨聲,短促而清亮。瑾潼猛地轉頭,看見阿竹正牽著一匹小馬走過來,左臂上纏著白色的紗布,卻依舊挺直著小小的身子,看到她時,立刻舉起沒受傷的右臂揮了揮:“姐姐!我沒事!”
瑾潼快步走過去,輕輕握住阿竹沒受傷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練箭時磨出來的。她低頭看著他胳膊上的紗布,雖沒滲出血跡,卻依舊忍不住紅了眼眶:“疼不疼?怎麼這麼不小心?”
“不疼!”阿竹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箭頭,“你看,我還撿了齊國的箭頭,先生說這個能做護身符。”他說著,把箭頭塞進瑾潼手裡,“二王子殿下可厲害了,他一劍就砍斷了齊國將領的馬腿,那些齊兵都怕他!”
二王子走過來,揉了揉阿竹的頭頂:“是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守住峽穀。”他轉頭看向瑾潼,神色又凝重起來,“齊國隻是暫時撤退,他們的援軍應該很快就到,我們得抓緊時間加固防禦,還要把山洞裡的糧食再清點一遍,以防他們長期圍困。”
瑾潼點頭,將箭頭放進荷包,與瓷哨、玉佩放在一起:“我已經讓青禾和書院的先生去清點糧食了,老夫人醒了之後,也讓侍女把家裡的臘肉和乾貨都送到山洞去了。隻是……”她頓了頓,看向遠處的賀蘭山主峰,“漠北的援軍還沒消息嗎?巴圖的使者回去之後,就沒再傳信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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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那邊路途遠,消息傳得慢,應該快了。”二王子說著,目光落在院中的老桃樹上,昨夜被風吹落的殘葉鋪了一地,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指向灰蒙蒙的天,“我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漠北的援軍來不了,我們隻能靠自己守住賀蘭山。”
正說著,青禾急匆匆地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夫人!漠北的使者又回來了,他說巴圖首領讓他帶話,漠北的騎兵已經出發了,但是齊國在漠北和賀蘭山之間的草原上設了關卡,他們得繞路過來,可能還要七八天才能到。”
“七八天……”二王子皺起眉頭,“齊國若是趁這幾天發起猛攻,我們未必能撐得住。”他轉身對身邊的親兵說,“去把所有校尉都叫到議事廳,我們重新部署防禦。”
親兵領命而去,阿竹拉了拉瑾潼的衣角:“姐姐,我也想去議事廳,我能幫你們記東西,先生教過我寫字。”
瑾潼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二王子,見二王子點頭,才輕聲說:“好,但你要乖乖坐著,不能打擾殿下和校尉們議事。”
阿竹用力點頭,跟著他們往議事廳走。路過窯房時,看見老師傅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昨日掉落的桃花瓷坯撿起來,試圖把碎裂的瓷片拚在一起。瓷坯的裂痕像一道道傷口,即便拚起來,也再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老師傅。”瑾潼停下腳步,輕聲說,“這瓷坯……”
老師傅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失落:“拚不起來了,這桃花紋斷了,就像這賀蘭山的和平,碎了就難圓了。”他說著,把拚好的瓷坯輕輕放在窯房門口,“不過沒關係,等這場仗打完了,我再拉新的坯,畫更好看的桃花,到時候燒出一窯的桃花瓷,讓賀蘭山腳下的家家戶戶都有一件,也讓孩子們記得,賀蘭山的春天是什麼樣的。”
瑾潼看著老師傅布滿老繭的手,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暖流。她想起老夫人說過的話,見過戰火的人,才更懂得和平的珍貴,也更願意為了守護和平拚儘全力。或許,這就是賀蘭山腳下的人,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能咬牙撐下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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