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1963年3月8日晨
香港
昨天,田之雄去看了看頂樓上空著的那間房間,很滿意。莫之英便很順利地從房東那裡把三樓這間房間租下來,又添置了些簡單的家具,掛上窗簾,讓田之雄搬上樓住。
這間房有點像個亭子間,但比亭子間要大得多,前後都有窗子,在香港的濕熱環境裡,通風透氣是非常重要的。前窗臨著嘉鹹街,居高臨下可以俯視整條街;打開後窗便是隔壁的屋頂,萬一有緊急情況,縱身一躍,就可以迅速從屋頂逃脫。
一早,田之雄習慣性地在7點醒來,他匆匆洗漱一番,邊拿毛巾擦乾臉,邊撩起窗簾的一角,看了看下麵的街道。時間還早,街上行人不多,早餐攤和“推車仔”已經開始出攤,隻有三三兩兩起得早的老人家在吃早餐。
嗯,田之雄仿佛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勁。當初第一次見到於鼎時,師父的當頭棒喝讓他養成了對周圍環境仔細觀察的好習慣。他盯著街上的情景,與腦子裡的記憶相比較,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斜對麵多了一個“推車仔”!那輛小車熱氣騰騰的蒸汽讓他看不清小販,但可以清楚地看見車上的幾個大字“陳記魚蛋粉”。
其實,街上多個把小商小販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也許這個商販前幾天傷風感冒了沒出攤呢,也許是今天新來的呢。可是初來乍到香港的田之雄,這些天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任何細小的變化都會多看兩眼。這時,田之雄腦子裡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是不是被監視了!多一分警惕總是好的。
他想了想,決定下去會一會這個有可能監視他的人。他輕輕走下樓,看見莫之英的房門緊關著,估計還沒起床。
他徑直走向推車,坐在旁邊的小桌旁,要了一碗魚蛋粉,順勢打量著忙著煮粉撈魚蛋的老伯,看著熟練麻利的動作和普普通通、略帶滄桑的麵容,他實在看不出這位50多歲的陳姓老伯有什麼特彆或可疑之處。田之雄自忖是不是多心了,便埋頭吃粉,可眼裡的餘光卻發現老伯也在打量他。
“老伯,你這個魚蛋粉真是沒話講。”田之雄索性先開腔。
“那當然,我老豆在潮州時就做這個了,我又接過來做了幾十年。”
“老伯是潮州人?”
“是,從小跟我老豆來香港的。”
“難怪,潮州出美食的。”
“後生仔是哪裡人?”
“我是寶安人。”
“聽說寶安沙井的烏頭魚最有名?”
田之雄的內心瞬間激動起來,抬起頭盯著陳伯,表情仍很平靜,答出了下一句接頭暗語,這是他走之前陳振忠一再交代他背熟的。
“不,烏頭魚是福永的好,鮮蠔是沙井的好。”
“啊,那是我記錯了,寶安的荔枝也很好。”
“對,南山荔枝最好!”
陳伯微笑地又盛了一碗粉,特意多加了幾個魚蛋和牛肉丸,端到田之雄麵前,“我姓陳,以後叫我陳伯好了,是老郭讓我找你的,我以後就在這條街上。找不到我的話,一會兒給你我的住址。”
老郭,郭廳長!自從他逃離大陸,他第一次看到組織上派來的人,不由得心情激蕩。“我姓羅…”,他正想多說一句,肩頭卻讓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阿雄!起這麼早,一個人跑來食嘢,也不叫我。”莫之英不由分說坐到身旁,順嘴嚷著:“阿伯,來一碗先。”
田之雄打著哈哈:“我下樓時看你房門緊鎖,還以為有女人在呢。”
莫之英親熱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小子是不是憋不住了,要不要你英哥幫你找個女朋友啊?”說罷,埋頭大口吃起粉來。
田之雄給陳伯遞了個眼色,從兜裡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阿伯,結賬,三碗魚蛋粉。”
莫之英喊著:“憑什麼你吃兩碗?我還要一碗。”邊吃嘴裡還含混地說著:“你小子現在是黃金王老五,掙了這麼多金子,應該請我吃幾頓好的。”
“好,那就四碗,喏,阿伯,收錢。”
陳伯又撈出一碗粉,澆上湯,加上魚蛋和肉丸,送到莫之英麵前,順手收了田之雄的錢,回身在錢箱裡點了些大小不一的零鈔,卷成一卷遞給田之雄,嘴裡客氣地說:“唔該曬,先生,有空常來。”
田之雄攥緊陳伯找開的一疊錢,迅速揣進兜裡。
莫之英吃得心滿意足,抹了抹嘴,挑了個大拇指:“阿伯,你的魚蛋粉沒得講,香港第一!”
陳伯高興地說:“這位先生識食嘢,有空多光臨。”
“以前沒見過你,你之前不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吧?”
“小本生意,我就在附近幾條街轉,哪裡生意好就去哪兒。”
莫之英心情大好,大剌剌地說:“以後你就多來這條街吧,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同我講。”
陳伯高興地連連道謝。
田之雄在一旁心中竊喜,沒想到莫之英竟意外幫了這麼大個忙。
莫之英說了聲:“走了!”便與田之雄走向停在路邊的汽車。
田之雄到了辦公室,關上門,掏出陳伯找的一卷零鈔,從中果然看到了兩張紙條。
一張是組織指示,上麵有三條內容:
1、儘快搞清湘江計劃的詳情;
2、以後陳伯將作為他的信息傳遞人;
3、原緊急聯絡點失效,指定一個郵箱地址作為緊急聯絡方式。
另一張寫著陳伯的家庭地址。
看罷並記好內容,他點燃了紙條,看著火苗慢慢地熄滅在煙灰缸裡,掏出一支細雪茄,並不點燃,隻細細嗅著特有的香味,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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