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
見到公認的智勇之士給出了自己的論斷,耿京精神一振,連忙詢問。
“劉大郎所說的無非就是求生與壯大兩條路,就看耿節度選哪一條了。”
“咱們現在所走的路是求生,如同古往今來所有流民、流寇、流匪一般,隻為了乞活。但說的不吉利一些,這種乞活軍無論聲勢鬨得如何浩大,除非能被大國吸納安置,否則結局一定是不得生路的。”
“而另一條路是壯大,在一方土地建立根本,建立製度,期間一定是會被強敵掃蕩的,可如果能撐下去,這一方土地足以成基業,成大勢。就如同那漢末的劉玄德,不管往日多麼狼狽不堪,可一旦得了半個荊州為根本,就能三分天下,立足當世。”
“所以,亙古以來,凡是能稱王建製,割據一方的,無一不是努力在走第二條路。這正是求生者不得生,壯大者才有一線生機。”
耿京聽到此時,連忙搖頭:“五郎,俺沒有什麼當公侯王爺的野心,隻想帶大夥活下去而已。”
辛棄疾又是沉默片刻,方才艱難作答:“這才是劉大郎不老實的地方。耿節度須知曉,人是會變的。
還是那漢末三國,曹操置五色棒打死奸宦叔父時,何嘗不是想做大漢忠臣?然而後來又為何篡漢了?無非是有了地盤,有了效忠的部眾,有了強大的軍隊後,覺得天下事不過如此,這江山姓劉的能坐得,他姓曹的自然也能坐得。”
“耿節度。”辛棄疾正色言道:“到時候,你有兩三州之地,有數萬兵馬,有我,有大鐵槍,有張七這樣的人誓死效忠,你真的能安心去放棄一切,去當富家翁嗎?退一萬步講,到時候,你願意,我願意,他張七能願意嗎?張七的部下呢?”
張安國覺得辛棄疾這廝八成是在針對自己,當即就要作色。
耿京卻笑著擺手:“說遠了,說遠了。五郎,現在還是要求生的。”
辛棄疾再次沉默,他今日沉默的次數比過往十天還多,良久之後才說道:“那就先拿下費縣,然後咱們在沂州立足,拿著今日劉大郎的許諾與忠義軍說個一二三,底線是與他們以沂水中分沂州,互為守望,攻打金賊,如何?”
耿京捏著絡腮胡子,連連點頭。
辛棄疾見狀,猶豫一下終於還是咬牙說道:“等安定下來,我要處置一批匪類,望節度首肯。”
張安國在旁邊聽著大恨。
他已經知道前幾日就因為他給耿京獻上兩名美人,辛棄疾就想處置他的事情。
此時聽到處置兩個字就煩。
處置匪類?
誰是匪類?
他媽的這大青兕沒完沒了了是吧?!
耿京則是繼續連連擺手:“五郎,總歸相識一場,好聚好散便可,為何非要殺人呢?
對了,五郎,俺這裡有個要事要給你,蒙山可不是好過的,那些廢物不亂就見鬼了,你可得替俺看好了,若出了事,你的辛字軍可能還得忙活。”
見耿京再次強行把話題拐開,辛棄疾也隻能輕輕歎氣,拱手聽令了。
“大鐵槍,張七,你倆也彆閒著,咱們三軍雖然湊一塊了,可還一堆事呢。”
李鐵槍與張安國也同時拱手。
三人離開帥帳,張安國留在最後,見其餘兩人都走了,他又三步並兩步來到耿京身畔。
“耿大哥,那姓辛的不安好心。”張安國沒有隔夜仇,直接對著耿京進起了讒言。
耿京也沒慣著他,直接皺眉:“滾滾滾,他媽的一個個沒事找事,真閒得慌去馬廄把馬糞挑了。”
“不是,大哥,姓辛的一邊說立業艱難,一邊又勸立業之後讓大哥去當富家翁,這是什麼道理?”張安國大急:“合著苦全讓大哥吃了,卻不讓大哥享福,其心當誅!”
耿京聽到這裡直接不耐:“滾蛋,張七,你他娘的再胡說八道,那些馬糞你也彆挑了,老子拿馬糞堵你一嘴!滾滾滾!”
張安國終於閉嘴,訥訥而退。
耿京又在帳中呆愣坐著,許久之後伸出手來,看著寬大手心處的指甲印。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剛剛劉淮與辛棄疾說‘基業’‘王侯’之言時,耿京的拳頭隻有緊緊攥起,才能壓製住內心的激動與蓬勃升起的欲望。
這力道如此之大,以至於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指印,久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