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一來,到了夜間,原本齊頭並進的東西兩支兵馬就拉開了十幾裡的距離。
這是個十分尷尬的距離。
說近吧,的確有些脫節;說遠吧,也就是一個時辰的路程,在友軍的支援範圍之內。
同樣有些尷尬的,還有陪同劉淮一起看完全程的邵進。
這廝作為耿京的親衛,還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他知道將這種混亂場麵展現給盟友是多麼大的簍子,可辛棄疾與李鐵槍這兩人都不管,邵進這種身份也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然而見劉淮表情越來越嚴肅,邵進還是忍不住開口:“劉太尉勿怪,這不是辛將軍酷烈,而是此時確實彆無他法。”
劉淮瞥了邵進一眼。
他板起臉來不是因為辛棄疾做的事,而是終於想起來邵進這廝是誰了。
在原本曆史上,就是張安國與邵進二人在辛棄疾南下向宋朝求取封賞時,殺了耿京,投降了金國。
然後才引出了辛棄疾百騎踏敵營,生擒仇人歸的故事。
今日一天之內就把這兩個叛徒見全了,也是運道。
當然,正如之前麵對張安國時那樣,此時劉淮自然也沒有立場去處置對方,聞言隻是歎氣:“我不是在想辛五郎酷烈,而是在想,你們天平軍的元帥將軍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太軟弱了。”
此時辛棄疾與李鐵槍的距離也不太遠,事實上,這百餘騎基本上都是這兩人的親衛,劉淮等人被夾在其中,形成了一個小團體。
畢竟,雖然天平軍不會限製劉淮走動,可也不會讓他滿世界亂竄。
“軟弱?”邵進愕然,揉了揉額角,目光看向辛棄疾的戰馬鞍韉側方。
那裡還掛著三顆人頭,正是之前肅正軍法時斬下來的。
這副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跟軟弱沾邊吧。
“正是軟弱。”劉淮搖頭,用辛棄疾能聽到的聲音朗聲說道:“不敢主動去揭開爛創,屢屢對軍中的惡事容忍讓步,害怕殺人後會沒了義氣,優柔寡斷拖拖拉拉。
結果就是原本隻用殺十幾個就能解決的事,到最後演變成了幾百死傷都控製不住的大清洗。”
李鐵槍回頭看向劉淮,不知道是因為是如林軍先產生的衝突,還是因為這番話刺痛了他,這廝臉色難看的說道:“劉大郎說這話過了吧。”
劉淮嗤笑一聲,隻是盯著辛棄疾的背影:“大鐵槍,有些故事你沒聽過不怪你,可我不信辛五郎飽讀詩書,卻沒聽過《子產誡遊吉》的故事。”
李鐵槍看向辛棄疾,見對方隻是沉默,也隻能再次回首拱手:“望大郎賜教。”
這事其實是《韓非子》中記載的故事。
春秋時,子產做鄭國的丞相,病重將死時,對繼任者遊吉說:“我死後,你一定要實行嚴厲的製度。火的樣子很可怕,所以人們很少被燒傷。水的樣子看起來很弱,可很多人卻淹死在水裡。你一定要嚴厲執行你的刑法,不要讓老百姓看到你的懦弱而觸犯刑法。”
後來子產死了。遊吉不肯實行嚴厲的製度。於是鄭國的年輕人就在萑澤競相作亂,就要逐步的變成鄭國的大禍了。
遊吉率領車騎與他們作戰,激戰了一日一夜才戰勝他們。遊吉感歎地說:“我早日要是聽了子產的教導,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後悔。”
講完之後,劉淮喟然長歎:“你們現在做的事情,跟遊吉所做,有什麼區彆呢?”
辛棄疾依舊沉默不語,隻不過在秋日傍晚微涼的風中勒馬駐足,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