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進是退,該攻該守,你倒是說句話啊。”
馬金陀穩定完自家右翼後,見到張醜依舊呆呆的駐馬在小陣正中,不由得大急。
張醜呆愣著喃喃自語:“他們……他們在喊什麼?什麼斷翅端?”
“什麼?”
馬金陀一時沒有聽清楚,皺眉詢問。
張醜清了清嗓子,聲音大了些:“俺是說他們在喊啥?什麼斷翅端?”
馬金陀怔了怔,隨即幾乎是勃然,卻又立即恍然,到此時他又如何不明白,自家兄長這是被今日的一連串事件給搞蒙了,隻能強壓怒氣說道:“大哥,你管他們在喊什麼?!現在趁還來得及,咱們撤吧。俺來為大哥斷後。”
張醜望著如牆逼近推來的槍陣,終於有所反應:“此時若散了陣,那豈不是要為宋軍輕易蹉踏了?!”
“列陣難道不會被宋軍輕易蹉踏了嗎?大哥,咱們不是事先就有說法,宋軍有準備就沒法打嗎?莫非今日真的要以死相搏?”馬金陀大急:“再說了,不管宋軍是真的仁義,還是假仁假義,斷不會虐殺俘虜的,咱們又是自家鄉人,周圍地勢都熟,散開走就能自己回莊子。”
張醜卻還在猶疑,可他沒想到,或者說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他二人所處位置正好在八百人正中央,周圍至少有數十名莊戶聚攏在一起,兩人講話又沒有壓低聲音,實在是太傷士氣了。
原本這些莊戶就是一肚子怨氣,此時聽到這番對話,又遙望逼近而來的如林槍陣,頓時就連大管、小莊主這種基層軍事組織長官也都畏懼起來。
槍陣已經逼近到了百餘步之外,忠義大軍右軍雖然是新擴編的隊伍,沒有經曆過沿著沭河的一係列戰鬥,卻也是在一路上經曆過隊列訓練,外加士氣高昂,雖然打不了什麼硬仗狠仗,但打以多欺少的順豐仗還是綽綽有餘的。
就在此時,右軍槍陣中不知道誰大喊出聲:“殺賊分田啊!”
原本就十分旺盛的士氣迅速變得猶如烈火烹油,也紛紛大喊起來,這也導致了槍陣中不斷有人步伐邁錯,過於突前,整個槍陣從一橫變成了波浪形。
張小乙也不得不停住腳步,喝令軍官們重新組織整齊隊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武王伐紂時說過:“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那時候走上六步七步就得重新組織隊列,今日右軍走了數百步才變得散亂,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來。
雖然右軍停下來,但那聲“殺賊分田”的口號仿佛徹底刺激到了張家莊莊戶,之前種種,層層疊疊的壓在了一起,這個口號終於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莊主有令,撤回莊子!”
“逃啊!”
“莊主說可以走了!”
不知道是誰,又或者是所有人一齊發喊,說的話也嘈雜不一,但意思都差不多。
不要稀裡糊塗的送命,趕緊逃命吧。
八百人組成的陣型猶如被頑童抽動的蓬草般炸裂開來,不分東西南北的向著四麵八方逃竄而去。
真的是四麵八方,有十幾號人乾脆往右軍槍陣跑去,到了跟前才發現不對,卻也不敢折身逃跑,隻能在忠義軍軍官的嗬斥下,抱頭蹲下投降。
而直到此時,張醜才徹底恢複清明,卻是立即拉住慌亂不堪的張百草。
“二郎,你去殿後,能拉多少人就拉多少人,不求能殺敵,隻求能拖延一二,哪怕是投降也罷,總之莫要讓宋人那麼快的追上來。”
張百草臉色蒼白在馬上搖搖欲墜,滿頭滿臉都是大汗,卻依舊咬緊牙關,口稱得令,隨即帶著幾個聽指揮的心腹,沿途收攏莊戶,向著百步外的槍陣衝去。
張醜又抓住馬金陀的胳膊:“阿陀,俺還有五十騎都是心腹,現在都與你。由你為先鋒,去打開退路。”
馬金陀嚴肅點頭,戴上頭盔後卻又嚴肅發問:“大哥,你現在還指望啥?降了吧,也莫要再有死傷了。”
張醜苦笑:“俺如何不知今日失了計較,但俺也要向何大哥作交待,此時是萬萬不能降的。”
馬金陀再次點頭,搶過張醜的旗幟,扔給身後鄉人,隨即舉起長度驚人的長矛呼喝一聲,轉身讓五十輕騎聚集在身後,向著那麵繡著魚符的張字大旗緩步而行。
那裡有宋人的一百騎兵,此時已經散開來,其中除了有人持弓箭,有人持長矛,竟還有人拿著漁網樸刀繩索,看起來不像是來打仗的,倒是像是大局已定下來收拾殘局的。
這讓馬金陀心裡十分憋屈,隨即挺起長矛,一夾馬腹,疾馳而出。
既然你們這些南人看不起北人,那俺今日就要讓你試試北人的勇武!
馬金陀憋屈,張白魚更憋屈。
他統領的甲騎隻在一開始攻下兩個莊子,立了兩個頭功。隨後劉淮就開始帶領各部進行輪戰,這些甲騎也就成了清掃周邊治安的拉拉隊,早就有些氣急之態。
尤其後方按照功勞開始分田的消息傳來,這些甲騎迅速急紅了眼。
魏元帥與劉統製他們的地位超然,自有他們的全盤考量,尋常甲騎自然也不會怨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