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左翼,靠近沂水的一處比較堅硬的河灘上,辛棄疾麵對軍使連連皺眉。
將軍使送走之後,辛棄疾對李鐵槍與耶律興哥說道:“劉大郎的話是什麼意思?”
李鐵槍抱著一杆大鐵槍笑道:“還能啥意思,誇你呢。”
辛棄疾瞥了這廝一眼:“好好說話。”
耶律興哥插嘴:“劉大郎真的是喜歡給人戴高帽子,還古之英雄……卻沒有想過咱們這四百騎都是長途奔襲,人困馬乏,還能做什麼?”
其人語氣憤懣,仿佛不是因為劉淮給辛棄疾戴高帽子而惱火,而是因為劉淮沒給他戴高帽子而憤怒。
辛棄疾與李鐵槍齊齊斜了此人一眼,複又歎氣出聲。
原因無他,這三人的確都是最堅決的金國反賊,此時又被劉淮灌了一肚子雞湯,屬實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
但他們的本錢實在是太薄了。
要是天平軍三千步騎全都在這裡,哪裡還用彆人說?辛棄疾早特麼就率軍撲上去了。
之前麵對兩個猛安都敢正麵動手硬打,現在麵對一個猛安,左右還有援軍,辛棄疾有把握將對麵那卓陀安打出糞來。
但說這個沒用。
現在還有兩千多天平軍在路上,掉隊者不知凡幾,光收攏兵馬兩三天都乾不完。
辛棄疾撫摸著腰間重劍的黃銅劍鐔,在原地踱步幾圈之後,還是歎了口氣說道:“雖是疲累,雖是本錢稀少,但如此大戰,無動於衷無法建功,豈不是愧對耿大頭領和劉大郎的信任?豈不是愧對山東父老?”
李鐵槍擺了擺手:“五哥,彆扯什麼大話了,俺們倆粗人聽不得這個。你直接說,該如何是好吧。”
辛棄疾有些無語,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首先,咱們現在隻能打順風仗,克敵堅咱們不是做不成,還得歇息兩日才可以。所以,我軍不能主動出擊,將金賊的生力甲騎引過來,到時候再河灘上打爛仗事小,壞了整條戰線事大。”
其餘二人紛紛點頭。
隨即辛棄疾說道:“但既然劉大郎都說了要以我辛五為主的話,我也不能給天平軍丟臉。所以,也不能坐享其成,所以……”
辛棄疾指了指那麵猛安大旗,臉上笑容浮起:“我要把那麵旗拔了。”
說著辛棄疾豁然轉身,神色變得嚴肅:“等到金賊都統大旗出擊之後,不管他們去往何方,我都要主動打出去!”
李鐵槍點頭:“正該如此,俺這就讓兒郎們繼續歇息,片刻後出戰。”
辛棄疾說道:“不,人數不用太多,你們率大隊,與魚副統製正麵替我牽製賊軍,給我點選出幾十人來,我從側方殺出,撲殺此獠!”
耶律興哥聞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遙遙望著那麵海東青大旗笑了起來,笑容有說不清的猙獰怪異。
同樣發出獰笑的,還有右軍統製張小乙。
“如此說來,是統製郎君讓俺去送死了?”
被詢問的軍使張口結舌,震驚莫名,心中畏懼之下還以為張小乙因為這道命令對劉淮起了怨懟。
李秀大笑出聲:“小乙,能死得其所,難道不是咱們這些東海遺種一直所求的嗎?”
張小乙獰笑著看向身前金軍猛安大旗,大聲回應:“正是如此!正該如此!”
到了此時,軍使方才知曉,原來張小乙作色並不是對著劉淮,而是對著麵前的敵軍。
“回報給魏公和統製郎君,就說俺張小乙身為軍將,又與金賊有血海深仇,自當不計生死!也請統製郎君說什麼不會負俺之言,若能殄滅金賊,俺就算死在這裡,統製郎君也算是不負天下,何惜俺一條性命!”
說罷,張小乙揮手攆走軍使,赤膊披甲露出的刺青由於血氣翻湧而顯現出溫潤的紅色,卻依舊比不上這廝雙眼的顏色。
“李三哥,俺親率步卒破陣,你率後軍來作俺後陣,替俺看住側翼。”
“小乙,已經戰了半日,也該歇歇腳,讓俺來作前鋒……”
張小乙見李秀出言反駁,直接抬手阻止:“李三哥,你勿要推辭,如果金賊真的如統製郎君所言,有一股精銳馬軍作最後一擲,那時候,就得需要三哥你來作抵擋了。”
“二百甲騎全都與你,在加上八百長槍,三哥,你總能抵擋一二的。”
李秀隻能拱手應諾。
張小乙帶領親衛邁步向前,走了不過兩步,就止步看了看天空,猙獰的笑容隨之變得柔和:“三哥……阿秀,你覺著了嗎?父親,徐叔,阿娘,還有前年起事的老少爺們,都在看著咱們……看著咱們成事呢!”
李秀大聲回應:“今日,合該以金賊人頭,來祭祀死難鄉親。東海兒郎們,你們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