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才是毛毛躁躁!彆說都統,統製官都做不下去!”虞允文的團頭大臉上此時滿是焦急與憤怒,更加摻雜著一些心累。
劉淮戰略眼光天下罕有,戰術能力冠絕宋金,無論個人勇武還是政治頭腦不僅僅堪稱年輕一代的翹楚,甚至老一輩的都很難能比得上。
但既然集合了這麼多特質,劉淮就不可能單單是一把鋒利的刀。
如此人物,如何能安安生生當一枚棋子呢?
“你可知老夫剛剛入宮麵聖時,官家還對你讚不絕口,許你明日披甲上殿?”虞允文喘著粗氣說道:“你如何敢來逼迫金國使臣?”
成閔此時也有氣急敗壞之態:“劉大郎,不是都已經說好今日暫時住在彆試所嗎?又如何要來都亭驛鬨事?”
李顯忠不語,手卻是已經扶住了刀柄。
劉淮搖頭失笑:“成伯,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彆試所堆滿了糞土,臭氣熏天,宛若茅廁,實在是住不了啊。
我又是個山東野人,在江南人生地不熟,連酒肆茶樓的門往哪裡開都不清楚,就隻能來投宿都亭驛了。”
幾人聞言齊齊一愣,各自恍然之餘卻是立即悚然。
很快,成閔就想到了關鍵,直接向前一步焦急問道:“劉信叔呢?他沒有與你一起回來?!”
在已經開始暗淡的天色中,劉淮搖著頭幽幽一歎:“劉都統遵從王命,想要去親眼看一看,嗬……大糞有什麼好看的?”
這哪裡是想要去看大糞?
分明是要看一看自己最後的結局!分明是要死個明白!
說著,劉淮不顧三名宋國老臣儘皆失態,轉頭對著梁球說道:“今天這房子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互相給個體麵,莫要讓我親自把你押到彆試所,將滿園的大糞塞你嘴裡!”
成閔仰頭長歎一聲,隨後轉身離開。
李顯忠對虞允文拱了拱手:“末將心亂如麻,告退了。”
說罷,李顯忠如同蒼老了十歲,踉蹌著離去了。
說句難聽的,成閔、吳璘、吳拱、李顯忠、李寶,乃至於在此撒潑的劉淮,任誰遭受如此羞辱,其餘人都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因為他們的確有潑行,的確有僭越,的確是跋扈。
但劉錡不是。
劉錡身為早早建節的大將,卻對朝中一向恭敬,軍權也是任由朝中拿捏,一點也沒有眷戀過,賦閒就老老實實待著,上陣就開始拚命。
他是如此守規矩,就連趙構這種刻薄寡恩的王八蛋都在有人想殺劉錡的時候發了脾氣。
這麼一名宿將,竟然在立下殊勳,重病之時被這般羞辱。
這分明就是奔著把人逼死去的,如何不讓人心寒?
更何況所羞辱的對象還有理論上的外樣:靖難大軍。
就這麼說吧,有如此一番緣故在其中,劉淮沒有直接去找張浚與湯思退的麻煩,反而來到都亭驛中欺負金國使節,已經算是相忍為國了!
虞允文站在原地,微微抬頭,看向了初升的明月,呆立良久之後,方才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說道:“劉大郎,此事還得需要從長計議,但今日老夫是絕對不會讓你害了梁尚書的。”
說罷,虞允文又看向了梁球,拱手道:“梁尚書,陛下移蹕建康,中樞官員俱在,一時間也難以找到房舍安置如此多的精兵,還望梁尚書能容忍一二,讓劉都統率軍在此處居住。”
見梁球想要反對,虞允文再次搶先說道:“梁尚書,老夫今夜也會在此歇息,莫要擔心安全,不過你麾下軍士卻需要擠一擠,多騰出幾間房舍出來。”
梁球想了想,也是無奈點頭,隻覺得身在敵手,真是萬般都不由人。
虞允文對劉淮說道:“劉大郎,老夫不想贅言,還望大郎能看在一路同行,誌向相得的份上,相忍為國。”
說著,虞允文竟然直接躬身大拜行禮。
劉淮今日被拿捏了兩次,也是有些氣惱,剛想要繼續撒潑,卻見到人群之後有一人點頭示意,也就強壓住了火氣。
“虞相公。”劉淮上前,扶住虞允文的胳膊,連連歎氣之餘隻能搖頭說道:“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雖然不是君子,也是個有操守之人,虞相公與劉都統儘可以拿捏我。
可難道虞相公對付朝中小人之時,也隻有以頸血濺之這個招數嗎?”
虞允文搖頭,握住劉淮的雙手,誠懇說道:“老夫自然不是沒有手段,然則麵對劉大郎這般的純正之人,卻是萬般手段都用不出來,隻能以心血瀝之,以肝膽照之。”
說罷,虞允文看到那些金兵,皺著眉頭說道:“還不快去騰屋子?!”
直到這時,其人方才顯出一絲相公的狠辣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