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他並不想損害魏勝的權威,將此事交於魏勝自己來作主。
魏勝卻是立即言道:“忠義大軍也要精簡到三千兵馬,此事由魚元與羅穀子負責。”
一萬兩千的常備軍,若是出征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但是駐紮在地方消耗就要大大減少了,而且那些回家的士卒還可以協助農事,有助於恢複生產。
也因此,如同張孝祥、崔蛤蟆之類的地方官第一個舉手響應,隨後各路總管將軍同樣舉起手來。
劉淮的第一個提案竟然是全票通過。
“第二件事,正是要恢複民生。”劉淮繼續說道,並示意新任秘書陳亮將一摞文書分發在眾人麵前:“我這裡有一攬子計劃,諸位且細細看一下。”
這是李通給擬定大略,由陸遊、朱熹、張孝祥等人補充了細節,再由劉淮審閱通過的一係列計劃。
當然,這套計劃並不是十全十美的,還沒有讓羅穀子等人因地製宜的補充,隻能算是個空泛的大略。
然而即便是這種空泛的大略,也讓山東文武開了眼了。
之前山東的問題在於沒有什麼大政方針,隻是知道抗金,上陣殺敵各個在行,怎麼恢複民生也隻是本能的在做。
農業社會中重視農桑嘛,做的再多也不會錯。
而劉淮雖然有超越時代的見識,卻往往會被這些見識所限製。
就比如說,這次他原本想要進行攤丁入畝,用土地稅來代替人頭稅,就被李通所阻止了。
好政策也是要因地製宜的。
現在山東到處都是荒地,人口遠沒有那麼多,如果按人頭收稅,反而有助於開荒。但是若是按照土地收稅,土地越多稅越高,就會打消開荒的熱情。
李通甚至明言,若是劉淮能一統天下,到時候應該立即在江南實行攤丁入伍,借機把那些大地主打散了發配到北地,充實北方人口。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李通根據山東的具體情況,提出了三個針對性的政策。
第一個是老生常談的發展農桑,休養民力,隻不過不能單單隻是種地。
那些荒地一時半會也開發不出來,還不如由官府組織,種一些苜蓿,這種豆科植物可以在沙質土壤和鹽堿地中生長,既可以肥田,又不擠占耕地,而且不用怎麼侍弄,長上幾個月就可以收割當飼料用。
這套想法倒是與羅穀子不謀而合,隻不過施政範圍更大了一些。
第二個則是發展海貿,由節度府組織,與宋國展開交易。
至於拳頭產品則是樸實無華的食鹽。
僅僅海州朐山縣就有十幾個大型鹽場,現在依舊馬力全開的生產食鹽,如果不找銷路,將山東人全都齁死也吃不完這麼多的鹽。
區彆於金國那邊放了大羊的治民方法,宋國則是對鹽鐵貿易掌控力度驚人,兩淮鹽價十分高昂。
這也就導致了一番奇景,在金國治下,百姓吃鹽竟然比宋國百姓要便宜許多。
屬實是經濟奇觀了。
一般私鹽販子搞不過宋國地方官府,現在是山東義軍元帥府官方組織去賣私鹽,有組織有計劃,自然能暢通無阻。
第三個就是開展礦業。
捉了那麼多金國俘虜,都是些精壯漢子,哪裡能讓他們閒著?原本是要到鹽場勞動改造,但如今鹽場已經接近滿負荷,所以要將他們發配到礦場當礦工。
淄州、沂州、萊州都有許多鐵礦,從北宋時期就已經有了純熟的開采工藝,正好適合這些俘虜來發揮餘熱。
鐵器多了,不僅僅可以製造兵器刀劍,更是可以打造農具與鐵鍋之類的物什,對外售賣。
民事說完了就輪到軍事了。
在對外擴張方向上,應該是山東北部主守,隻要金軍不打進來即可,萬萬不可攻入河北。
到時候完顏亮與完顏雍二人放棄成見,一並打過來,事情就大條了。
主攻方向應該放在邳州、徐州這一線,也就是被黃河奪了河道的泗水。
徐州易守難攻,人口眾多,產業齊全,有了徐州在手,就可以以此為根基,背靠宋國,去爭奪中原了。
現在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徒單貞的那三萬戶兵馬依舊蝟集在這一線,根本不是靠忠義大軍或者靖難大軍就能倉促拿下的。
但是沒有關係,現在徐州這一線已經成為了金國的戰略突出部,被山東與兩淮兩麵夾住,之後不管金國誰能掌控這支兵馬,也絕對不會讓他們繼續在這種死地待著。
最起碼得往西撤退,從渦口等地建立新的戰略支點,這就是山東義軍的機會了。
當然,奪取徐州之後也不是高枕無憂了。
如果目光再放長遠一些,如果不解決黃河問題,那麼徐州將會變得越來越殘破。
在真正曆史上,徐州彭城之所以從原本四周環山的險峻雄城變成一馬平川,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平原,就是因為黃河奪淮之後一次又一次泛濫導致的。
因此,著眼於全國,如果要北伐金國,中原、黃河、山東都不是孤立問題,而是應該高屋建瓴,統籌規劃,互相配合著解決。
看罷手中的文書,在座之人皆是點頭。
這就是曾經金國相公的厲害之處了,隻有到了某種高度,接觸到全盤的信息,才可以做出全盤謀劃。
就比如黃河問題,即便是劉淮也隻是知道這是個大麻煩,卻不知道棘手到何種程度,這要是北伐到汴梁附近,突然發大水將大軍淹了,那他豈不是比陳慶之還冤?
“這番隻是大略,會發往各地知州知縣處,得到補充之後,方才得以實行,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麵對劉淮的詢問,崔蛤蟆起身說道:“大郎君,時間過於倉促,俺回去之後還得召集幕僚官吏細細討論才可以,不如也定在三日後,與各地官員一同寫來文書,再做定奪。”
劉淮點頭:“崔知州,我知道你的憂慮,但是一切都要快,現在不到一個月就要入伏,也是可以搶種糧食的最後時機,再猶豫些時日,我可以等,節氣卻不能等了。”
“曉得,俺曉得。”崔蛤蟆連連點頭。
“快一些,還有其餘人有言語嗎?”劉淮再次詢問。
而呼延南仙再次起身說道:“大郎君,我知道現在主力皆是在南線作戰,但北線這裡若有機會,難道不能進攻嗎?徐州那裡是孤軍深入,可到底有三萬金賊鎮守,麵前的濟南府卻是空虛至極,足以一鼓而下。”
說到這裡,呼延南仙仿佛意識到軍糧的問題,立即舉起一根手指說道:“一千兵馬,我隻要一千兵馬,就足以拿下濟南府。”
劉淮正色說道:“呼延總管,並不是不讓你打,而是黃河故道是個底線,若是咱們突破了這個底線,那麼就會威脅到金國在河北的核心大名府。到時候完顏雍就會放過完顏亮,首先來打咱們了。”
呼延南仙聞言艱難點頭,卻還是有些不服氣:“但隻拿半個濟南府。絕不渡過黃河故道,如何?”
劉淮笑了一聲:“呼延總管,你真的能控製住裹挾進來的兵馬?”
呼延南仙思量片刻,終於坐下不說話了。
戰爭並不是打一仗就能了結的事情,而是會產生鏈式反應。
呼延南仙張口就是用一千兵馬出擊,到了濟南府之後肯定會倚重本地人,到時候他們覺得隻有半個濟南府光複不像話,過了黃河故道該怎麼辦?
金軍增兵山東義軍也得增兵,否則益都府也保不住。
可這樣一來,豈不是又要開始大戰了?
劉淮見呼延南仙不言語了,方才出言安撫,言語依舊是今日說爛了的話:“呼延總管,我知道你的願望,但現在確實不是與金賊決戰之時,否則很有可能造成完顏雍與完顏亮這二人聯手對付咱們的局麵。
也隻有讓他們開戰到精疲力竭,咱們山東修煉好內功,再行出戰與金賊爭鋒。”
呼延南仙歎了口氣:“那大郎君讓我等待幾年呢?”
劉淮回頭看了看魏勝,見他沒有多餘言語,隻能回頭說道:“等待兩年,三次秋收之後,咱們就有足夠的能力,率領大軍與金賊發動決戰了。”
“在這之前,隻能有小股兵馬集結作戰,否則就過於影響民生了。”
說出了一番表決,並將休養生息的調定下之後,劉淮的提議再次全票通過。
主持完這麼一番會議之後,劉淮也是額頭生汗,有些疲憊。
“父親可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劉淮將紙張塞回到懷裡,對主位的魏勝拱手說道。
魏勝起身,充分展示了武人本色,沒有任何廢話,大手一揮:“今日是為大郎接風洗塵的慶功宴,大家吃好喝好!”
說罷,魏勝就在一眾矚目中坐了回去,竟是直接等待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