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滿頭銀絲。
背脊也不似從前那般挺拔。
許是聽到了踩雪的聲音,她身形一怔,隨後緩慢的轉過了頭。
“你們來了...”萬初拿起身旁的拐杖朝我們走來。
她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
阿姐也愣住了。
顯然也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初那個明豔美麗的少女如今已然成了一位老嫗。
直到萬初握住了她的手,阿姐才回過神來。
我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一笑。
萬初的眼中隱隱泛著淚光。
不知是不是被這風雪迷了眼睛。
“進屋吧。”
她挽著阿姐轉身朝屋裡走去。
“你們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她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悶堵難受。
像壓了一塊大石。
屋內的陳設也十分簡單,一張燒熱了的炕。
一套陳舊的桌椅。
她的動作顯然已經變得遲緩而顫抖。
“沒想到還能再見。”
“你那張臉還是如從前般無可挑剔。”
將茶水遞到我手中時萬初打趣道。
我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遲遲無法消散。
隻得張開有些沙啞的喉嚨說上那麼一句:“彆來無恙。”
阿姐不太明白萬初為何會老去。
話問出口時她又覺得太過冒昧,當即便想道歉。
萬初擺了擺手,眼神飄向遠方講述起了她的過往。
她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朋友。
狐仙奶奶的修為雖能讓她延長壽命。
卻也無法乾涉生死。
距離我們之前相見,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
對於凡人來講,是很漫長的歲月。
她無法在一個地方長久的居住,但也走不出北方。
容貌也不受控製的在五十年前逐漸衰老。
這也意味著,她已經大限將至。
狐仙奶奶已經有了新的出馬弟子。
她隻能在這人世間孤獨的活著。
此刻能再見到我們已是她餘生最大的幸事。
許是多年來的孤寂無人可訴說,她的眼角隱約閃爍著淚光。
阿姐不語,隻是將萬初擁在了懷中。
我望著她顫抖而又單薄的肩膀,心中五味雜陳。
她的動靜越來越小。
我頓時萌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直到阿姐眼神示意我上前幫忙。
才發現...萬初已經沒了聲息。
風雪吹開破舊的木門,我似乎看到她的靈魂已經走出了很遠。
“她大概...不想有來生了。”阿姐歎了口氣望著外麵那片白茫茫的雪地。
我木訥的幫著她將萬初的屍身抱到炕上。
若不是沒了呼吸,她隻像是睡著了。
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水。
嘴角微微揚起。
“不是說聚聚嗎...怎麼...”我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遊魂沒有來世。”
“她還沒走遠。”阿姐一邊替她整理著遺容一邊自顧自的開口道。
我說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
隻是腳步不受控製的踏著風雪往外走去。
越來越急促。
直到那飄忽的身影離我越來越近。
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平緩了下來。
許是察覺到我的靠近。
萬初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彆來了。”
“這一生太長,太過煎熬,我不願意重來一遍了。”
許多事情我從來都懶得去細想。
比如她曾大大方方的坦言說已經將那份心意放下,為什麼還會選擇一個人孤獨終老。
比如她方才望向我的眼神悲慟又帶著些許淒涼。
阿姐曾說我不懂人世間的男女情愛之事。
所以將幼時對她的依賴當成了愛情。
所以才會在麵對萬初直白又真誠的愛意時不知所措。
她也曾遊曆人間,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和事。
卻也隻需要一眼,便認定了司淵。
此刻我似乎有些明白那種酸澀的感覺從何而來。
風動了。
吹動她的滿頭銀絲。
我深吸一口氣,緩慢的開口道。
“可我記不清你從前的模樣了。”
“想再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