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的大腦,從沒有這般混亂過。
他的臉色,也從未這麼蒼白。
他甚至後退了一步。
薄薄的黃裱紙,猶如千斤重,從他的手中跌落。
寧夫人口中喃喃:
“難怪……難怪……”
老夫人更是身子癱軟,須得好幾個丫鬟扶住她,才沒有摔在地上。
她淚流滿麵,淒然望著寧國公:
“那麼,季雍,你現在,還要選擇那個林嫵嗎?”
“哪怕,克死你的母親?”
落在地上的黃裱紙上,黑字森森。
儼然,是老夫人的生辰八字。
神的明示中,林嫵所克之人,不是沈月柔,不是寧國公未來的子嗣。
而是,寧國公的生母。
寧國府老夫人!
無論遠近,重病纏身,必將取命!
“難怪母親從揚州回來後,身子一直不好。”寧夫人害怕地說。
“尤其最近,越發地起不來床了。原來是因為……”
她沒再往下說。
因為寧國公的臉上,顯露出極度的哀傷。
他那顆無堅不摧的心,仿佛在這一刻,裂開了巨大的縫隙。
他可以不在乎國公爵位,可以不在乎寧氏子嗣。
但是,他不能不在乎母親的性命。
上蒼,給了他最美好的夢想。
又讓他,親手打碎了。
“母親,我……”
他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一般沙啞艱澀。
隻說了幾個字,便痛得說不出話了。
滿室寂靜。
偶有幾聲啜泣,訴說著當下的心傷。
林嫵又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緩緩地,走了出來。
“國公爺。”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規規矩矩地,給寧國公行了最後一個禮。
“嫵兒,就此彆過。”
混亂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結束,屋子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寧國公想攔住人,但雙臂沉重。
他眼睜睜地,看著林嫵走了。
林嫵步伐沉重,但是心中一蹦三跳地走了!
真沒有辜負她煞費苦心,把老夫人的生辰貼給了馬道婆。
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毫無阻攔地,離開國公府。
她自由了!
這麼想著,半隻腳才邁出鴻榮堂,她就要輕盈地飛起來。
結果,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上。
硬得她被彈出一步,流下兩行眼淚。
那人本來已經往前走了,但因這兩行眼淚,又停下來,看了她一眼。
他半邊臉戴著可怖凶獸銅麵具。
另外半邊臉,鳳眼狹長,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
“蘭陵侯!”
躲在人群裡看熱鬨的丁姨娘,發出一聲尖叫。
寧國公狠狠擰起眉毛。
他剛才回府的時候,蘭陵侯就像鬼一般纏著他叫嶽父,他沒搭理。
可他走得急,心裡又裝著事。
沒料到這人厚顏無恥,竟跟著一塊進府了。
也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久。
方才的事,他聽了多少?
蘭陵侯看他黑沉的麵色,嗤笑:
“都聽見了,我的嶽父大人。”
這一聲嶽父大人,把丁姨娘聽得喜笑顏開,但本就心情不佳的寧國公,聽了心頭暴起。
他本來,還可追上去,同嫵兒告彆一兩句的。
可被這厚顏無賴蘭陵侯一阻,嫵兒早就流淚而去了。
何其可憐,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