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崍關?趙懷安沒聽過這地方。
然後就聽趙六解釋。
這邛崍關就處在黎州和榮經之間,位於山岩阻峻、縈紆百餘裡的邛崍阪之上,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更不用說,關上有邛崍守捉領的八百兵,固若金湯。
趙懷安好奇了,就讓趙六再細細講講這邛崍關。
但這下趙六為難了,他難為情道:
“趙大,你這是為難額,額一個岐山人,來這鳥不屙屎的地方也沒多久,能曉得得啥嘛。”
見趙懷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趙六忙補了一句:
“不過聽說邛崍關的賊廝漢這些年掙了好大的錢。那些去南詔、吐蕃的商隊都要過邛崍關,那些賊廝漢隨便抽一點都過得似神仙。”
說到這個,趙六就滿滿的不忿。
隻因為他們黎州兵雖然也在茶馬古道上獲利不少,但和那些坐在家裡收錢的邛崍軍一比,那真的掙得幸苦錢。
可趙懷安卻在趙六的抱怨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勁,他反問了一句:
“老六,聽你意思,這些年咱們一直和南詔那邊做買賣?”
趙六點頭,說道:
“四十多年前,李相公節度蜀中的時候和南詔人講和了,後來就一直沒打過仗,聽說四年前南詔人又和咱們碰了一下,但很快兩邊就停戰了,然後照樣做生意。就是聽說,到這邊的都發財了,額才隨大帥南下的嘛。”
聽了趙六這番話,趙懷安終於下定決心,他轉頭對趙六說道:
“邛崍關那地方不能去了,南詔人現在很可能已經拿下了邛崍關,咱們這麼去就是送死。老六,你再看看還能去哪裡?”
但趙六卻不信,他搖頭道:
“趙大,你失憶咧,不曉得那邛崍關有多險峻。額這麼講吧,除非那些南詔人能飛,不然打不下那邛崍關的。要曉得,當年李相公可是專門修了這邛崍關,用得是山上的大青石,那些土蠻拿個錘錘打。”
趙懷安發現趙六似乎對那所謂的李相公很推崇,但並沒有多在意,就為趙六解釋:
“六啊,我就這麼說,如果我是南詔軍,就扮成茶馬商隊過關,你覺得邛崍關能有防備?”
趙六一下子呆住了。
他可太知道邛崍關守軍是什麼樣的人了,彆看他們黎州兵在大渡河前線作戰,但後方買賣卻沒停過。
現在他們黎州兵敗得那麼快,那些南詔兵追得又那麼急,沒準真的就衝入了邛崍關了。
這下子,趙六也不確定了,他忙求助趙懷安:
“趙大,額看你是個有主意的,你說咋辦,額就聽你的。”
趙懷安摸了摸頷下的短須,也在思考,可想了一通,也還是沒頭緒。
其實趙懷安也清楚,彆看川西這片都是崇山峻嶺,但越是這樣越會有很多小路。
那邛崍關最多把守了大道,因為隻有大道才能行軍。
但無論是他還是趙六,都不是本地人呢,如何知道這些小道在哪裡呢?
趙懷安的思維能力不差的,但說到底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這會也隻能一籌莫展了。
想到這裡,趙懷安看了看漸暗的天光,歎了口氣,對趙六道:
“六啊,咱也想不到辦法,先找個地方落腳吧,天快黑了,這夜路走不成。”
趙六嗯了聲,然後就扛起包袱繼續跟著了。
……
二人繼續出發,但這一次趙六明顯話少了。
趙懷安是個敏感的人,他看出了趙六有點絕望的意思,這可不行,得讓他支棱起來。
於是,趙懷安就拉起了一個話頭:
“六啊,那李相公何人啊,聽你言語中很推崇啊。”
果然,趙懷安是懂溝通的,這個話題一起,趙六馬上就起勁了。
趙六本來還想諷刺一句趙大是個土錘,連李相公都不認識,可一想到趙大被南蠻子錘得失憶了,心也軟了。
於是,他和趙懷安解釋道:
“咱們李相公正是李衛公,李……”
這下子趙懷安已經知道是誰了,叫李衛公的,不就是初唐的兵法大家李靖嘛,讀書的時候,他就看過《衛公兵法》。
隻是他怎麼不記得李靖節度過蜀中?還打過南詔?
就在趙懷安疑惑的時候,趙六說完了後麵的話:
“……李德裕。他們家老宅就在萬年安邑坊東南隅,以前和鄉黨們去過萬年吹白事,額還遠遠看過李家宅呢?”
本來還走著路的趙懷安聽到這話,愣住了,他一把抓住趙六的肩膀,哆嗦問道:
“你再說一遍,那李相公叫誰?”
趙六嚇了一跳,看著眼睛瞪得老大的趙懷安,囁嚅道:
“李德裕啊,你是咋咧。”
此時的趙懷安心裡再無一絲僥幸,抓住趙六肩膀的手也無力地滑下。
趙懷安的心亂了。
李德裕是誰,他太知道了,即便對於中晚唐史不是特彆了解,他還是認識這位牛李黨爭的重要人物的。
等等,李德裕是四十年前修的邛崍關,那豈不是說現在是晚唐了?
晚唐是啥日子?從黃巢起義算起,到趙家人統一天下,其間亂世是整整一百年啊。
此刻的趙懷安頭暈目眩,隻覺得心苦,命更苦。
而另一邊,趙六正要繼續追問,忽然就聽到前麵的密林中傳出一陣哀嚎,接著整個人就僵住了。
但也正是這聲哀嚎把趙懷安從自怨自艾中驚醒。
看著發呆的趙六,趙懷安拉著他跳進了叢林裡,隨後小心地爬向了前方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