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定即行,待至次日朝會,不待楚王開口,令尹子元當先開口表奏道:“楚據荊湘,轄地千裡,文修武備,擁師百萬,何能屈居不出?師出中原,便在今朝!我意借道陳蔡,伐鄭取衛,一舉問霸天下!”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莫傲鬥子文隨言出列諫阻道:“眼下,我王主政與中原諸侯修好,令尹今要無故興兵犯周,是謂我王言而無信,欲將我王置於何地耶?且不說師出無名,單說中原強邦林立,不下楚者數十,遇其聯軍敵我,以楚之勢可得勝乎?”
謂其此言,令尹子元轉麵冷笑道:“聞莫傲幼食虎乳而生,今日怎得如此膽小?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大楚豈謂人眾?從楚子始,便留有不服周之名,楚地孩童皆知,莫傲不知?莫不說中原諸侯分崩離析難得彙聚,便在楚師鐵蹄下,誰敢與我爭鋒?”
莫傲鬥子文急而欲辯,楚王熊惲拂袖相攔,爽朗笑道:“二卿稍安,寡人介言一二!於國考慮,此時確實不宜與戰中原,莫傲無錯!然楚師早晚將要揮師中原,令尹欲為楚室建功,亦是難能可貴!我意趁此之機,師出中原窺探虛實,勝則喜也,足證中原諸侯無能,敗亦無妨,退兵還師楚境即可,至於我之信譽,寡人以為無關緊要,失信天下,取信於楚,有何不可,二卿以為可否?”
聞君話畢,二人棄卻分歧,躬身齊言賀道:“王上英明!”
秋末九月,擇日霜降,令尹子元以車六百乘,甲士四萬餘,出而伐鄭!
楚軍大舉進犯邊境,鄭公姬踕勢感覺危急,遂召群臣商議對策,問日:“楚軍無緣北上,不日將臨新鄭城下,眾卿可有應對之策?”
大夫虞師接言奏道:“楚今無故伐我,師出無名,必不能為,君上不必太過憂心,隻需教守時日即可,另使人通達於諸侯,皆時聯軍合圍,楚軍必敗也!”
大夫孟堵隨言拱手敬道:“臣請為使出訪諸侯,必說得聯軍救鄭!”
聞得眾卿所言,鄭公姬踕欣悅道:“得之眾卿輔佐,寡人幸甚!鄭室幸甚!寡人前者參與幽邑會盟,即是預有今日危機,大夫可直入齊室陳言援鄭,若得齊公照會諸侯,則事可成也!”
見言,大夫孟堵躬身受命道:“事不宜遲,臣這便啟程赴齊,不負君上所托!”言訖,受過符文使節,先行離朝。
觀之大夫孟堵離入去身影,眾人鬆卻一口氣,上卿孔詹隨即憂而誡道:“聯軍入鄭,尚需時日,然楚軍刻日即可兵臨新鄭,如何守至諸侯援軍到來耶?”
鄭公姬踕臉色突變,怯言道:“如言,我等據城而守,何如?”
上卿孔詹搖首歎言道:“退而固守,非為完全之策,我軍士氣戰力皆不如楚軍,且楚軍初來,建功心切,到必揮師取城,如此三日內,新鄭必破!”
鄭公姬踕驚而失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上卿孔詹隨即獻言慰道:“君上莫慌!敵強我弱不可敵,那便不與交戰,敵欲占我新鄭,容其侵占即是!我可攜師領民,主動放棄新鄭,讓敵一座空城,料其不能長久,容其侵占幾日又何妨?屆時聯軍援至,我再收複新鄭回師還民,即可以驅逐犯我之敵,又可留存實力周旋諸侯,君上以為此策可否?”
鄭公姬踕垂首歎道:“棄守新鄭,吾實不願,然眼下彆無長策,便依上卿之言,我將撤往何處耶?”
上卿孔詹拱手回道:“離之楚軍,不可過遠,亦不可過近,臣意撤往桐丘,最為合適!”
鄭公姬踕無奈道;“甚好,有勞上卿施行!”
上卿孔詹躬身受命,群臣齊賀。
是夜,鄭公姬踕為首,上卿孔詹副之,全體軍民撤出新鄭。一時間,涼風動萬裡,雁度青天遠,人們不時駐足回首,哀泣聲更是不絕於野,逶迤遲行去往桐丘。
再說大夫孟堵,急行一晝夜,行抵齊都臨淄,事情緊急不容遲緩,時值黎明,朝陽還未升起,城中居民尚在熟睡中,大夫孟堵隨即向行人府禮請入見齊公薑小白。
好在齊公薑小白身為君主,辰起要早於常人,得知鄭使求見,當即使人領至後堂相見。
入見禮畢,大夫孟堵急而直言道:“楚師侵鄭,禍及中原,期盼齊君援手救之,晚則新鄭危矣!”
聞得楚室師出中原,齊公薑小白亦是心生一驚,麵上卻是柔顏問道:“楚室暨與中原交好,數年來不曾北上兵犯諸侯,今卻怎得突兀伐鄭,個中必有原由,查訖釋之,必解開兵爭,謂天下而言,予楚還當以和為貴!”
大夫孟堵繼而言道:“鄭室與楚,近年來交往甚少,更不曾獲罪於楚,想必是其數年休整,冀兵強馬壯,又起爭霸中原之心!鄭室臨楚,又處中原腹地,乃其北侵中原必爭之地,失之危及天下,還望齊軍速會諸侯,聯軍救之!”
齊公薑小白亦直言道:“即如此,汝當就近求援,例如衛、宋、魯等,皆與鄭地相臨,齊地遠鄭多矣,寡人便是有心救之,亦怕是來之不急,何故舍近求遠耶?”
大夫孟堵苦笑道:“鄭室孱弱,人微言輕,且楚軍勢大力強,與戰頗有風險,恐難請動諸君出兵助我,齊君號舉尊王攘夷,必是大仁之君,如得齊君開口,諸候必將從而瞬時成軍,則新鄭之困可解矣!”
聞其如是說,齊公薑小白謙言道:“論威望,何人敢及周天子?其為天下共主,諸侯皆需尊其號令,鄭使何不前往洛邑,陳請天子降詔,召諸侯聯軍破敵!適見唇亡齒寒,鄭地陷落,周亦難保,其定勠力助爾也!”
大夫孟堵麵漏難色道:“周室天下,亦需諸侯拱衛,猶如齊、魯者也!臣若入洛陳情天子,其必亦是使齊出麵,召聚諸侯會師勤王,如是費時良多,臣恐鄭地已失也!幽邑會盟猶在眼前,而今友邦有難,齊君定不會袖手旁觀,臣懇請齊君照會諸侯,聯軍救鄭!”
齊公薑小白搖首歎道:“寡人怎敢行必僭越之舉,無得天子詔命,寡人實不敢私命諸侯,更遑論起兵舉事,還請鄭使見諒!”
聞言會意,大夫孟堵正色道:“也罷,亂世當道,諸侯各起私心,我亦弗敢怪誰,隻怪鄭室勢弱,無力禦楚,並地入楚,亦屬應當,他日君我再相逢,便將爭鋒相對,且看霸業誰屬?臣謹告退,這便回告我君,著其投誠降楚,莫作無畏掙紮!”說罷,即謂齊公躬身拜退。
齊公薑小白略加思考,旋即將其叫住,告慰道:“寡人亦未說過放任不管,盟邦逢難,寡人自當救之,諸侯起兵與否,且待天子詔書,齊將舉兵先行,另將著文魯候,呈其襲擾敵後,如此當可保得鄭地無虞,鄭使意下如何?”
聞得此言,大夫孟堵伏地拜道:“臣謹叩謝齊君,齊謂鄭室再造之恩,籍當銘刻肺腑!”
見狀,齊公薑小白上前扶其起身,進而與之同出,行往臨淄大營整軍出征。
還說鄭地,楚軍勢大,入鄭一路挺進,所過之處,鄭軍儘皆望風而逃。臨至新鄭時,已是入夜時分,城內還有最後一批人員還未撤離,此時城內幾無守軍,絕難抵擋楚軍入城,危機關頭,上卿孔詹下令於城頭廣布置旌旗,意欲與此遲敵進擊。
說來湊巧,楚軍行至新鄭城郊十裡處,竟而籠軍安營休整,一時似無攻城之意,疑兵之計赫然奏效,上卿孔詹遂加緊撤離城中百姓及物資。
楚軍勞師遠征,兵馬皆已身心疲憊,且時將入夜不便接戰,安營休整卻也無錯。夜來無事,大戰在即,令尹子元遂召軍中將校齊聚賬中,商議來日取城方略。
眾將具畢,令尹子元身居將位,斂顏問道:“新鄭已在眼前,建功之時,眾將如何破城耶?”
副將鬥班緊言道:“此有何議,將之四麵圍定,斥師強攻即是,末將願為先鋒!”
聞罷其言,賬內群情高漲,紛紛聲言請戰。
令尹子元悅道:“眾將士氣高昂,本將甚慰!料敵不敢與我交戰,無需四門圍定迫其死戰,留之兩門縱其遁逃,副將鬥班可領一部攻西門,我則自引一部攻東門,如是東西對進,必可輕取新鄭,眾將以為如何?”
待其說罷,副將鬥班隨即起身,拱手受命道:“末將謹遵將令,誓將為首登上新鄭城頭!”
隨其音落,眾將亦皆起身附和道:“臣等謹尊將令!”
見此,令尹子元頷首寓好,眾將自退,各自行事。
及至次日,楚軍大舉進逼新鄭,待至城下,隻見城門大開,城頭旌旗亦都消失不見,令尹子元即於心中犯疑,然今行軍至此,僅需一戰,便可襲破新鄭,並納鄭地入楚,而達不世功業,若就如此退去,心中著實不甘。
令尹子元反複衡量過後,最終還是決定取城,心中暗道:“其內便有魑魅魍魎,亦要入城一探究竟!”由是一聲令下,三軍並進,爭相湧入新鄭。
令尹子元攜鬥禦疆、鬥梧、耿之不比領右軍入桔秩門,副將鬥班攜王孫遊、王孫喜領左軍入純陽門。比及會師奎市,眾人遙見鄭殿宮門大開,城內不見一人,兼察庫內亦是空無一物,令尹子元頓感覺蹊蹺,瞬時慌了心神,遂謂眾人道:“鄭有良臣在朝,今竟撤出所有人員物資,徒留一座空城予楚,非大量不可為,其中必有陰謀,我當速退,晚則休矣!”
眾臣不及反應過來,令尹子元旋即命人響鉦退軍,軍令當前,眾人亦不好違抗,隻得領隊回軍。一時間,楚軍進退無序,大隊大亂混亂至極,好在鄭軍畏強並未設伏,否則數萬楚軍今日或即將覆沒於此。
出得新鄭,眾皆不明事由競相狂奔,令尹子元喝止不住,隻得任其去矣。未與敵戰,自先潰散,鄭室未費一兵一卒,將之楚軍數萬熊師迫散,令尹子元兀自悔恨不已,然事已至此,敗局已經,悔之無用矣,隻得隨軍急退還楚,好再未有損折兵馬,於王麵前總算可以交代。
而見楚軍進出新鄭一陣騷動,上卿孔詹隨即差人前往打探軍情。翌日,哨探回報:“不知何故,楚軍營內安靜異常,賬上更有鴉雀落頂,城中亦不見楚軍身影!”
聞言,上卿孔詹疑而念道:“難不成楚軍已退矣?未與見戰,其又占地得利,其何退焉?以為有詐,汝等且隨本官前往楚軍大營一探究竟!”
是夜,上卿孔詹領得十數輕騎潛入新鄭,果見城中不見一盞燈火,不見一人身影,更見街麵上馬蹄掌印雜亂,似是匆匆而來,繼又匆匆而去,確認城中無楚軍隱遁後,隨又前往楚軍大營查探。
一行人偷至楚營斜麵山丘上隱匿,時將天亮,日雖未出,好在當日無霧,楚軍大營一覽無餘,直如哨探回報,營中竟無一點聲響,理說數萬大軍紮營,不應如此安靜,上卿孔詹壯膽起身,一陣觀望後便朝楚營走去,眾人攔之不及,隻得隨後而行。
一路進入營中,竟無一人阻攔,果見營中死寂,空無一人,隨之眾人行進,數十鴉雀為之眾人驚起飛走,上卿孔詹方才確定楚軍退兵無疑也!
不管何由,楚軍退卻,於鄭而言,是為天大喜訊,上卿孔詹隨即翻身上馬,引領眾人趕赴桐丘麵君。
聞知此訊,鄭公姬踕亦是喜極而泣,當麵讚道:“上卿大才,國士無雙也!”
上卿孔詹謙而敬道:“皆乃君上決斷英明,敢請君上還都新鄭!”
鄭公姬踕大喜道:“強敵即退,鄭室安矣!著桐丘軍民還都新鄭!”
上卿孔詹喜而躬身受命。
數萬人眾歡欣鼓舞開出桐丘,人皆麵掛笑容,見而彈冠相慶,直往新鄭而去。
不數日,大夫孟堵攜齊室援軍行抵新鄭,但見城中炊煙嫋嫋,一派祥和之征,絕不似將臨大戰之像。
大夫孟堵一頭霧水,隨領得齊室援軍開入城中,鄭公姬踕聞訊大喜,當即下令依禮勞軍,另著侍者置席,宴請齊軍將領。
時將入夜,宴會開始,待得眾人落座,鄭公姬踕隨即舉樽倡道:“諸君辛苦,不辭勞苦,遠道助我,今借薄酒一樽,禮謝諸君,不成敬意,寡人先乾為儘!”言訖,昂首痛飲一樽。
聞其所言,眾皆惑而不敢飲,齊將王子成父遂替眾問道:“敢問鄭公,敵在何處?莫不戲我耶?”
鄭公姬踕大笑道:“如此大事,寡人怎敢欺戲盟邦,楚師確有伐我,隻不過已為上卿妙計退去矣,戰必有損,未與楚軍謀麵,亦屬幸事!雖未與眾共戰退敵,然諸君援我之恩不敢忘,敢與諸君共飲!”言訖,續飲一樽。
待君說罷,大夫虞師遂將上卿孔詹空城退敵始末,詳細述與眾人。得知事件原委,眾人頓悟釋懷,隨即舉樽齊賀鄭公決斷英明,並讚上卿孔詹膽略才識。
還說魯公姬同接獲齊公薑小白信簡,當即使軍繞至鄭後,至而得見楚軍倉皇後撤,一路退回南疆,料知新鄭之圍已解,已無必要截殺追擊,遂亦還師曲阜。
冬,魯生饑荒,魯公姬同使司寇臧辰告糴於齊。齊公薑小白以其遵號援鄭,依禮相贈千石糧草,與會幽盟者,亦各有相贈。
所獲糧草甚多,魯公姬同遂築郿城屯納援糧,以便統一管理調撥,並至信諸侯聊表謝意。
則見諸後友幫互助,春秋少有祥和之象,感慨盛世之好,然則亂世遠未結束,欲知詳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