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的晨光剛漫過宮牆,應天府的街道上已響起零星的爆竹聲,文武百官難得休沐,連皇宮裡的禁軍都比往日鬆弛了幾分。
可坤寧宮的偏殿卻早早亮起燈火,宮女們捧著疊得整齊的錦緞衣裳來回穿梭,太監們則忙著擦拭案上的銅鏡與首飾盒,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脂粉香,與往日的藥味截然不同。
“殿下,醒醒!皇後娘娘請您即刻過去!”朱高熾的寢宮內,馬皇後的貼身太監李忠正俯身輕喚,手中還捧著一件簇新的寶藍色常服。
床上的朱高熾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錦被裡,嘟囔著:“休沐日還不讓人睡個懶覺……”
話音未落,就被李忠連人帶被半扶起來,一旁的朱雄英也好不到哪兒去,剛揉著眼睛坐起身,就被另一名太監催著穿衣,兩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滿臉茫然地跟著李忠往坤寧宮走。
“皇祖母這時候找咱們,不會是又要問美洲的事吧?”朱高熾打了個哈欠,眼底還帶著血絲。
年前籌備藩王就藩、製定美洲開發章程,他和朱雄英連軸轉了近一個月,好不容易盼來休沐,滿腦子都是補覺,壓根沒心思琢磨其他事。
朱雄英也揉著太陽穴點頭:“說不定是想讓咱們陪她說話,不過這也太早了……”
兩人邊說邊走進坤寧宮暖閣,剛跨過門檻,就見馬皇後斜倚在軟榻上,臉色雖依舊蒼白,卻穿了件繡著玉蘭的淺粉色常服,發髻上還簪了支珍珠釵,身旁的案上擺著厚厚的花名冊,幾個宮女正捧著首飾匣子候著。
見到兩個愛孫進來,馬皇後眼中瞬間亮起光,連忙招手:“雄英、高熾,快過來坐。”
朱高熾和朱雄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卻還是依言走到軟榻旁坐下。
“皇祖母,您今日氣色真好,”朱雄英率先開口,目光掃過案上的花名冊,心裡隱隱有了些不安,“這是……”
馬皇後握著兩人的手,指尖的溫度依舊偏涼,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你們倆啊,總把心思放在國事上,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忘了。雄英今年都二十一了,高熾也滿十八了,都是該成家的年紀了。”
“成家?”朱高熾和朱雄英異口同聲地反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朱高熾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手:“皇祖母,您說什麼呢?現在正是開拓美洲的關鍵時候,孫兒哪有功夫想這些?”
朱雄英也連忙附和:“是啊皇祖母,軍務國策還忙不過來,娶妻的事再等等……”
“等不得!”馬皇後輕輕拍了拍他們的手,眼神裡帶著幾分急切,“這是我臨終前的最後願望,想親眼看著你們倆娶了媳婦,安了家,我才能放心。”
這話像塊石頭砸在兩人心上,朱雄英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朱高熾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往門口遞了個暗號——兩人幾乎是同時起身,一個往左側的月亮門挪,一個往右側的屏風後躲,默契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在他們眼裡,兒女情長遠不如朝堂軍務重要,更何況應付後院瑣事本就是麻煩,先前朱元璋幾次提及婚事,都被他們以“國事為重”一口回絕,如今自然也想故技重施。
可剛挪到門口,兩人就撞上了兩道身影——朱元璋身著常服,麵色沉得像鍋底,太子朱標則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眼神裡滿是“抓包”後的冷意。
“想跑?”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十足的威嚴,“今日這門,你們倆誰也彆想出。”
朱高熾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次是躲不過了,苦著臉道:“皇祖父,孫兒真沒空……美洲的船隊還沒清點完,水師的護航路線也得再核對……”
“少來這套!”太子朱標沒等朱元璋開口,先一步瞪向朱高熾,語氣裡滿是怒氣,“當年呂氏走後,咱心緒難平,是誰一口氣給咱選了十幾個妃嬪,還說什麼‘多個人伺候,父皇能寬心’?這筆賬,咱可是記到了現在!”
朱高熾的臉“唰”地一下全綠了,站在原地像被釘住一般——他怎麼忘了這茬!
當年呂氏被隱殺後,他立刻向老朱與馬皇後進言,給喪標多選幾個妃子,以安穩東宮,太子標被逼著選了十幾個妃嬪,沒想到他把這事記到了現在!
“咳咳,喪標,那都是陳年舊事了……”朱高熾試圖辯解,聲音卻越來越小。
“陳年舊事?”朱標冷笑一聲,“你給咱選妃的時候倒是積極,輪到自己就推三阻四,今日這事,你彆想蒙混過關!”
一旁的朱雄英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捂著肚子調侃:“高熾高熾,我都快忘了,你還有這‘壯舉’,現在可是遭‘報應’了……”
可他的笑聲還沒落下,就被馬皇後的話澆了盆冷水。
“雄英你也彆笑,”馬皇後拿起案上的花名冊,輕輕翻開,“今日不僅要給高熾選妃,也要給你選!我已經讓人把京中適齡的女子名冊都帶來了,有吏部尚書的女兒,,還有幾位武將的千金,也有民間秀女,你們倆今日必須各挑出一位正妃,幾位側妃。”
朱雄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術,難以置信地看向馬皇後:“皇祖母,今日?這也太急了吧?”
他原本還等著看朱高熾的笑話,沒成想自己也被拉了進來。
“急什麼?”朱元璋走到案前,拿起一本花名冊遞到朱雄英麵前,“你都二十一了,咱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有標兒了!標兒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有你們這好幾個兄弟了!成家立業,先成家才能安心立業,連家都顧不好,怎麼能指望你們管好大明的國事?”
朱高熾看著老朱與喪標一唱一和,又看了眼馬皇後眼中的期盼,知道這次是真的躲不過了。
他偷偷拽了拽朱雄英的袖子,用口型無聲地說:“完了,這次栽了。”
朱雄英也苦著臉回了個口型:“咱倆誰也彆笑誰。”
宮女們連忙將花名冊分彆遞到兩人手中,又奉上茶水。
朱高熾翻開花名冊,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女子姓名、家世、生辰,隻覺得頭都大了——吏部尚書的女兒擅長書畫,翰林學士的孫女知書達理,幾個武將的千金馬術過人,可這些在他眼裡,都不如一份美洲礦產分布圖來得有吸引力。
朱雄英也沒好到哪兒去,對著花名冊皺著眉頭,手指在紙頁上漫無目的地劃著,心裡還在盤算著開春後藩王船隊的調度事宜。
馬皇後見兩人磨磨蹭蹭,便笑著點撥:“高熾性子沉穩,適合找個細心周到的,能幫你打理後院;雄英英武,不妨選個爽朗些的,跟你能有共同話題。你們也彆隻看家世,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朱元璋也在一旁補充:“選妃不僅是你們自己的事,也是關乎朝堂的事!世家女子知書達理,能幫你們維係朝堂關係;武將之女性子剛毅,能在你們外出時穩定後方;還有民間秀女,也是可以的……你們可得好好斟酌。”
朱高熾和朱雄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卻還是拿起筆,開始在花名冊上慢慢勾畫。
暖閣內的氣氛漸漸變得溫馨起來,爆竹聲從宮外隱約傳來,與馬皇後的叮囑、朱元璋的點撥交織在一起。
兩人雖仍覺得婚事是“麻煩事”,卻也明白,這不僅是馬皇後的臨終心願,更是身為皇室子孫的責任——他們肩上扛著大明的未來,也需要一個安穩的家,作為自己的後盾。
這次,是非選不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