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浸染著將作監的屋簷,最後一縷殘陽從窗縫中溜走。燭台上的火光不安地跳動著,在曹璟和石苞的臉上投下變幻莫測的陰影。
石苞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那個青瓷小瓶,指腹感受著冰涼的釉麵。他眯起眼睛,借著搖曳的燭光仔細端詳。瓶身上繪著幾朵妖豔的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
"這玩意兒..."石苞壓低聲音,喉結上下滾動,"真能讓人發瘋?"
曹璟沒有立即回答。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瓶塞。一股甜膩得令人作嘔的香氣立刻在室內彌漫開來,石苞不由得皺起鼻子。曹璟迅速蓋好瓶塞,但那股甜香似乎已經滲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許允那個老東西,"曹璟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每次得了什麼稀罕物,都要在宴會上炫耀。"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這次就讓他好好出個風頭。"
石苞將瓷瓶攥在掌心,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他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發抖,這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異的興奮。這個向來以剛直著稱的鐵匠,此刻卻要行此陰私之事。
"鐘會那事..."石苞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若真能證明他是中毒胡言,確實能解燃眉之急。"
曹璟輕輕頷首,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窩中投下兩道陰影:"關鍵是時機。三日後陛下設宴,正是最好的機會。"
窗外突然傳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靴子踏在石板上的聲響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石苞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滲出一層冷汗。
"記住,"曹璟的聲音突然變得銳利,"要做得乾淨。許允府上新來的那個胡人管事,是個貪財的主。"
石苞會意地點點頭,將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他粗糙的手指在布料上摩挲,確保這個要命的東西不會意外滑落。
"屬下明白。"石苞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定不會讓主公失望。"
曹璟站起身,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牆壁上。他走到窗前,望著外麵濃重的夜色。不知何時,天上已經飄起了細雨。
"要變天了。"曹璟輕聲說道,不知是在說天氣,還是在說朝局。
石苞也跟著站起來,鐵匠強壯的身軀在燭光下投下一片陰影。他最後看了一眼案幾上搖曳的燭火,轉身走向門口。在他推門而出的瞬間,一陣冷風卷入,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幾乎要熄滅。
三日後,太極殿內金碧輝煌。數十盞宮燈將大殿照得如同白晝,朱紅色的廊柱上纏繞著金絲彩帶。朝臣們身著華服,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曹璟站在殿角,手中把玩著一隻白玉酒杯,冷眼觀察著殿中眾人的一舉一動。
許允穿著嶄新的絳紫色官服,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他滿麵紅光,正對著幾位同僚高談闊論:"諸位請看,這是下官新得的西域奇珍..."
說著,他從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繡著金線的香囊。就在他解開係繩的瞬間,幾縷淡黃色的粉末從香囊縫隙中飄落,灑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麵上。
"哎呀!"許允驚呼一聲,慌忙彎腰去撿。這個動作反而讓更多花粉從香囊中撒了出來。一股甜膩得發悶的香氣立刻在大殿中彌漫開來,幾個站得近的大臣忍不住掩鼻後退。
郭皇後端坐在鳳椅上,眉頭微蹙:"許愛卿,這是何物?"
許允突然麵色漲紅,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著:"回...回皇後...這是..."他的舌頭像是打了結,說話變得含糊不清,"西域...寶貝...能讓人...快活..."
曹璟立即從席間起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這氣味..."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轉向侍立在側的太醫,"莫非是曼陀羅花粉?快看看許大人是否中毒了!"
太醫快步上前,抓住許允的手腕。許允此刻已經神誌不清,竟然對著太醫癡笑起來。太醫診脈後臉色大變,跪地稟報:"啟稟皇後,確是花毒之症!此物能亂人心智,使人胡言亂語!"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許允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開始手舞足蹈,嘴裡念叨著不成句的詞語:"陛下...嘿嘿...鐘會...該死...我才是...丞相..."
石苞趁機高聲道:"如此說來,當日鐘會辱罵陛下,莫非也是..."
夏侯玄適時地接過話頭,聲音沉穩有力:"臣記得那日鐘會確實接觸過西域貢品。許大人當時還特意向鐘會推薦過什麼"安神香料"..."
郭皇後看著殿中亂象,疲憊地擺了擺手:"傳旨,鐘會一案需重新審理。先把許允帶下去審問清楚。"
侍衛們架起已經神誌不清的許允往外拖。許允的官帽掉在地上,被他自己踩得稀爛。他還在不停地嘟囔著:"我是功臣...我要當丞相..."
當夜,曹璟獨自站在自家庭院的石階上。初秋的夜風帶著涼意,吹動他的衣袍。滿天星鬥璀璨奪目,卻照不進他幽深的眼眸。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曹璟知道,這場權力的遊戲,還遠未結束。明日早朝,又將是新一輪的明爭暗鬥。
夜風吹散了庭前的落葉,也吹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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