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花,"曹璟聲音輕柔,像在講述一個遙遠的夢,"開得正豔。朱雀大街的牡丹有碗口那麼大,咱們府裡的芍藥更是名品,您最愛的"金帶圍"今年開了二十八朵。"
曹爽的瞳孔微微收縮,乾裂的嘴唇顫抖著。
"夫人每日親自照料花圃,"曹璟繼續道,聲音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她說要等您回去賞花。小公子前日跌在花叢裡,不但沒哭,還抓著花瓣直笑..."
"洛陽..."曹爽嘶啞的聲音像從地底傳來,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案幾邊緣,指節發白。混濁的眼中漸漸泛起微光,仿佛透過帳篷看到了千裡之外的錦繡城池。他看到自己騎著高頭大馬穿過城門,百姓夾道歡呼;看到妻兒站在府門前,笑靨如花。
曹璟看到一滴混濁的淚水從曹爽眼角滑落,繼續輕聲道:"陛下前日還問起,說大將軍勞苦功高..."
"我不能死!"曹爽突然暴起,打翻案幾,酒壺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曹璟的手臂,指甲幾乎嵌入皮肉:"子玉!你說得對!大魏不能沒有我!薑維...薑維算什麼東西!"
曹璟紋絲不動,任憑曹爽的吐沫星子濺在自己臉上。他注視著這個癲狂的男人,輕聲道:"是,您是大魏的棟梁。"
曹爽鬆開手,踉蹌著在帳內轉圈,突然踢開腳邊的酒壇碎片:"來人!更衣!備馬!"他轉向曹璟,眼中燃燒著病態的光芒:"待我回洛陽,你當記首功!我要向陛下舉薦你為..."
"大將軍,"曹璟打斷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素帕,輕輕擦去曹爽胡須上的酒漬,"我們回家。"
"回家..."曹爽重複著這個詞,突然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他癱坐在地,錦袍沾滿塵土,卻渾然不覺。曹璟單膝跪地,為他係好散亂的衣帶,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回家!
這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陰霾,曹爽猛地站起身,案幾上的地圖被他的衣袖帶起,嘩啦一聲散落一地。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帳門前,一把推開厚重的牛皮帳門。夕陽的餘暉如血般潑灑在他蒼白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夾雜著血腥味和焦土氣息的空氣灌入肺中。
"將士們!"他的聲音嘶啞卻洪亮,在暮色中炸開,"我們——回家!"
刹那間,整個軍營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般沸騰了。
一個正在包紮傷口的年輕士兵猛地抬頭,繃帶從手中滑落,傷口重新滲出血來也渾然不覺。他的嘴唇顫抖著,眼中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美好的聲音。
"回家了...我們終於能回家了..."不遠處一個老兵喃喃自語,手中的長矛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這個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硬漢,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跪倒在地,淚水在滿是塵土的臉上衝出兩道溝壑。
整個營地如同被颶風席卷。士兵們丟下兵器,瘋狂地收拾著簡陋的行裝。有人把頭盔高高拋向天空,有人抱頭痛哭,更多的人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回家"兩個字,仿佛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快!把帳篷收了!"
"彆管那些輜重了!"
"我的家書呢?我的家書放哪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一個年輕的傳令兵呆立在原地,手中還握著沾血的軍令。他的目光越過狂歡的人群,望向遠處南鄭城高聳的城牆。三天前,他的同鄉就死在那城牆下,被滾燙的熱油澆得麵目全非。現在,他終於不用步其後塵了。
夥夫老王把鍋裡的糊粥直接倒進了火堆,滋啦一聲騰起一陣白煙。他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臉,不知擦去的是汗水還是淚水。"老婆子...兒子...我回來了..."他低聲念叨著,顫抖的手指摸向懷中那封已經讀了無數遍的家書。
中軍帳前,曹爽望著這突如其來的狂歡,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著。他看見一個斷了一條胳膊的士兵用剩下的那隻手死死攥著包袱,跌跌撞撞地向營門跑去;他看見幾個軍官徒勞地試圖維持秩序,卻被興奮的士兵們撞得東倒西歪;他看見無數張疲憊的臉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這一切,都隻是因為兩個字——回家。
曹璟靜立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場混亂的狂歡。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喜極而泣的麵孔,最後落在曹爽僵直的背影上。這位年輕的征西將軍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大將軍,"他緩步上前,聲音壓得極低,"洛陽那邊,恐怕已經收到消息了。"
曹爽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挺直了腰板,沒有回頭:"回營,收拾行裝。"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與周圍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明日卯時,拔營啟程。"
曹璟微微頷首,目光卻投向遠方。暮色中的南鄭城巍然矗立,城頭上隱約可見巡邏的火把。他知道,這場敗仗隻是一個開始。當他們回到洛陽,等待他們的將是比薑維的箭雨更可怕的狂風暴雨。
而在營地邊緣,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正踉蹌著衝進營門。他手中緊握的,是一封加急軍報。但此刻,沒有人關心軍報了,所有人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回家!活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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