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今早路過碼頭時,看見兩個戴草帽的人蹲在纜樁旁,其中一個的鞋幫沾著新鮮的桐油——那是顧家設備包裝專用的。
“若雪!”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撞在房梁上又彈回來。
蘇若雪幾乎是立刻從賬房衝出來,鬢角的珍珠簪子歪了,發尾還沾著賬冊的木屑。
她看見會客室裡的陣仗,腳步頓了頓,目光掃過灰布衫先生發白的嘴唇和信使手裡的血紙條,沒多問,隻快步走到顧承硯身邊,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背——這是他們約定的“我在”暗號。
“老規矩。”顧承硯把油紙包塞進蘇若雪手裡,“你去查近三天所有進出碼頭的貨單,特彆是運煤和運鹽的——硝化甘油怕震,得混在重貨裡。”他轉向信使,“去把張阿海的護衛隊調來,今晚碼頭巡邏加三倍,關鍵設備點設偽裝崗哨——讓兄弟們把槍藏在魚簍裡,彆穿製服。”又對灰布衫先生道:“您帶小順子去江邊,找老船主們清空船隻,特務要是搶船炸碼頭,咱們連個借力的都沒有。”
灰布衫先生走時,顧承硯往他手裡塞了塊銀圓。
那人想推,他說:“王三的家人,顧家按月送米。”先生的眼眶突然紅了,鞠了個躬,轉身時腰板直了些。
蘇若雪回到賬房時,窗台上多了封牛皮紙信。
她掃了眼封皮——沒貼郵票,地址欄是歪歪扭扭的“顧氏綢莊蘇賬房收”,邊角沾著泥點。
拆信的手頓了頓,她想起今早路過商會後門,有個戴鬥笠的女人往門縫裡塞了東西,可等她追過去,隻看見滿地碎煤渣。
信紙上的字跡像被水浸過,模糊卻刺目:“商會有人通敵,名單在倉庫第三排貨架暗格裡。”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叉,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
蘇若雪的心跳得厲害,指尖按在紙背——還帶著潮氣,應該是剛塞進來的。
她低頭看賬冊,筆尖在“棉紗”一欄畫了道粗線,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等賬房隻剩她一個人,才從暗格裡摸出油印機,把信紙平鋪上去,滾筒壓過的瞬間,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極輕的“哢”聲。
傍晚時分,顧承硯在碼頭倉庫見到蘇若雪時,她手裡正捏著兩頁紙。
“匿名信。”她把複印件遞給他,原件已經塞進火盆,火苗舔著紙角,“名單是草稿,能認出‘李’‘周’兩個姓——周老板今天下午說要回上海取賬本,可他的船票是去南京的。”
顧承硯的瞳孔猛地一縮。
倉庫外傳來梆子聲,一更天了。
他摸出懷表,指針剛過七點,月光透過破窗灑在蘇若雪臉上,把她眼下的青影照得更明顯。
“去聯絡南京行營。”他把複印件折成小塊,塞進袖扣裡,“就說武漢的民族工業需要專員接管,陳副官要是問,你就提南通的藍印花布——他娘最疼那手藝。”
倉庫裡的煤油燈突然晃了晃。
護衛隊長老周掀開門簾進來,槍套上的銅扣擦著門框,“顧少,崗哨都布好了,偽裝成卸貨的、補網的,連巡捕房的人都沒看出破綻。”他拍了拍腰間的駁殼槍,“要是特務敢來,老子崩了他們的腿。”
“不止腿。”顧承硯的指節敲了敲身後的織機,“他們要毀的是咱們的命。老周,重點盯設備b區——那排德國織機是上個月剛從香港運的,全中國就十台。”他轉向蘇若雪,“你聯絡完南京,去看看劉師傅他們,機器裝箱的油布得再裹兩層,雨水滲進去,零件要鏽。”
蘇若雪點頭,轉身時被纜繩絆了下。
顧承硯伸手扶她,觸到她腕上的銀鐲子,還是三年前刻的“承硯若雪”,磨得發亮。
“小心。”他輕聲說,喉結動了動,沒再說彆的——他們都聽見外頭江風裡飄來的汽笛聲,比往日多了一倍。
會議散得很快。
老周帶著護衛隊往b區去了,腳步聲踩得木板“咚咚”響;蘇若雪抱著賬冊往電報局走,發梢被風掀起,露出耳後那道淡粉的疤;顧承硯站在倉庫門口,望著江麵上星星點點的船燈,突然想起早上蘇若雪整理的設備清單,邊角的墨漬還沒乾。
“顧少!”小順子從棧橋上跑過來,褲腳沾著江水,“西邊倉庫方向……有火光!”
顧承硯猛地抬頭。
遠處的夜空突然炸開一片橙紅,像誰打翻了染缸,映得江水都紅了。
爆炸聲裹著碎木片劈頭蓋臉砸下來,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看見蘇若雪在火光裡轉身,發簪掉在地上,銀鐲子閃了一下,像顆墜落的星。
喜歡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請大家收藏:()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