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個漆盒穿過弄堂時,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響——這是她第三次經過同福當鋪的紅木櫃台,前兩次都被劉師傅用"今日不接私活"打發了。
此刻她盯著櫃台後那盞蒙塵的煤油燈,燈芯突然"劈啪"爆響,劉師傅的老花鏡從賬簿後抬起來:"蘇小姐?"
"劉叔。"蘇若雪將漆盒輕輕推過去,盒蓋掀開的刹那,檀香混著墨香漫出來——裡麵躺著半枚殘缺的三井支店鋼印,是趙老板信裡夾著的,邊緣還留著火燒的焦痕。"我需要仿這枚章。"她的手指撫過焦痕,"要能騙過日本領事官房的驗印機。"
劉師傅的手在櫃台下抖了抖。
他年輕時給前清王爺刻過玉璽,後來被巡捕房打斷過三根手指,此刻卻像捧著什麼活物似的托起那半枚鋼印。"上月趙老板來當過一對翡翠扳指,"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說要換兩擔糙米。
我就知道...他是要喂牢裡的人。"
蘇若雪的睫毛顫了顫。
她從袖中摸出塊銀圓,壓在鋼印旁:"劉叔,您刻的章,當年能讓法租界的地契多圈半畝田。"
劉師傅的目光掃過銀圓,又掃過她腰間那把短刃——刀鞘上纏著的紅繩,和三年前蘇老爺被帶走時,蘇若雪塞給他的那封血書繩結一模一樣。
他突然抓起鋼印往內室走:"戌時三刻來取。"
顧承硯的皮鞋碾過衡陽工廠區的煤渣。
他裹著件舊棉袍,混在搬運工裡往卡車上搬木箱,眼角餘光卻緊盯著最裡麵那間倉庫——門閂上的銅鎖泛著新光,和其他倉庫鏽跡斑斑的鎖頭格格不入。
"顧先生!"搬運隊的老周擦著汗湊過來,"李廠長說設備都點過數了,就等船——"
"去幫我拿瓶水。"顧承硯拍了拍他肩膀,在老周轉身的瞬間閃進倉庫。
黴味混著機油味撲麵而來,他的手指在貨架上一摸,落了層薄灰,唯獨有塊方方正正的區域乾淨得發亮。
"果然。"他蹲下身,指甲摳住地板縫隙——木板"吱呀"抬起的刹那,金屬冷光刺痛眼睛。
那是台德國產的"西門子"監聽機,電線順著牆根爬進通風管道,話筒藏在裝棉紗的麻袋裡。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著——原主紈絝時跟著洋人教習學過無線電,此刻竟成了破局的鑰匙。
他拆開機殼的動作比解西裝袖扣還熟稔。
零件在地上排成行,直到摸到主板夾層裡的密信:"顧氏綢莊近期動向...設備轉移路線...務必於15日前上報。"落款是"特高課梅機關"。
倉庫外傳來老周的吆喝:"顧先生!李廠長找您——"
顧承硯迅速把零件裝回去,隻是將一根導線反向接進電源。
他拍了拍老周遞來的水壺,喉結動了動:"老周,等下把這台織布機單獨裝車,我要親自押送。"
長沙商會舊址的雕花木門"吱呀"打開時,滿屋煙味嗆得蘇若雪直咳嗽。
二十來個穿長衫的商人擠在八仙桌旁,張老板的旱煙杆敲得桌麵咚咚響:"顧少東,你說要成立什麼同盟,可日本人的槍子兒可不長眼!"
"那要看我們的槍子兒夠不夠多。"顧承硯摘下呢帽,露出額角新添的抓痕——是方才在碼頭和日本浪人推搡時留下的。
他把那份偽造的"叛徒清算令"拍在桌上,"趙老板用命換來的名單,昨天夜裡已經貼滿了虹口日租界。
現在三井的人在查孫老板私吞貨款,孫老板在咬周胖子偷運鴉片,他們自己都顧不上盯著我們。"
蘇若雪把一疊報紙推到眾人麵前。
頭版標題刺得人眼疼:《皇軍特供商驚現貪墨案》《米糧統製所遭內部調查》。
李掌櫃的手突然抖起來,他指著報紙中縫的小廣告:"這...這是我上個月被日商搶的訂單!"
"那是我們放出去的"真臟"。"顧承硯的聲音沉下來,"他們狗咬狗的功夫,夠我們把上海的織機、武漢的鍋爐、南京的軋棉機全運到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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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日本人反應過來..."他抓起桌上的茶盞重重一磕,瓷片飛濺,"我們的工業火種早燒遍大半個中國了。"
滿屋子突然靜得能聽見房梁上的落灰。
蘇若雪望著顧承硯發亮的眼睛,想起昨夜他在客棧說的"蘇州梔子花",喉頭發緊。
她摸出懷裡的短刃,"當"地插在桌上:"我蘇若雪以蘇家三代賬房的信譽擔保,同盟的每筆賬都經得起查。"
張老板的旱煙杆"啪"地砸在桌沿。
他扯下脖子上的金鏈子,"當"地扔在蘇若雪麵前:"老子的銀樓押給同盟!"李掌櫃跟著解下翡翠扳指,周胖子把地契拍得山響。
顧承硯望著滿桌的信物,眼眶發燙。
他舉起趙老板的信,信紙邊角還留著蘇若雪補的針腳:"從今天起,我們叫"西南實業同盟"。"他的聲音帶著顫,"不是為了賺錢,是要讓日本人知道——"
"中國人的廠子,燒不毀!"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起來了。
蘇若雪走到窗邊,水汽模糊了玻璃,卻遮不住樓下停著的三輛黑轎車。
她剛要轉身,門板突然被風撞得搖晃,"咚——"
敲門聲混著雨聲,像塊石頭砸進湖心。
顧承硯的手懸在半空。
他望著那扇雕花門,突然想起今早拆解的監聽機——此刻它應該正在往特高課發送"設備已全部轉移"的假消息。
"請進。"他說。
門軸轉動的聲響裡,一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走進來。
他領口彆著枚青天白日徽章,雨水順著帽簷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個深色的圓。
"顧先生。"他摘下帽子,露出鬢角的白發,"重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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