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政坊暗道的濕氣滲入骨髓,許雲娘後頸處白玉拂塵的寒意直刺天靈。魚朝恩的呼吸帶著陳年熏香的氣味,像條毒蛇纏繞在她耳畔:"沈姑娘的腳程,倒比咱家想的快些。"
許雲娘指尖掐進掌心,青銅視覺中看見自己袖袋裡的玉哨正泛著微光。她故意讓聲音發抖:"大人認錯人了…奴家隻是來買胡餅的…"
"哦?"拂塵銀絲突然纏上她手腕,魚朝恩陰笑著拽出那支玉哨,"那這《破陣樂》的調門,想必是安老漢教姑娘唱的?"青銅門縫裡溢出的銅綠色霧氣,在他臉上投下詭譎光影。
暗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許雲娘突然旋身,玉帶鉤劃過魚朝恩袖口。宦官暴退三步,她趁機將玉哨含入口中——父親教過的《折柳》變調在喉間震顫,青銅門上的樂工譜號竟隨之亮起血色紋路!
"攔住她!"魚朝恩尖嘯。兩側金吾衛的橫刀尚未出鞘,許雲娘已撞向青銅門。門軸發出千年古木般的呻吟,撲麵而來的銅臭裡混著熟悉的沉水香——是父親常年熏衣用的香料!
門內景象讓她血液凝固。七丈高的青銅樹矗立在地窖中央,枝乾上懸掛著數十個鐵籠,每個籠裡都蜷縮著樂工。樹根處盤坐著被銅鏈鎖住的身影,花白鬢發散在深衣上,正是三年未見的父親許韶!
"阿耶!"許雲娘踉蹌前衝,卻被突然出現的青銅枝攔住去路。樹身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那些枝乾竟像活物般蠕動起來。最近處的鐵籠突然打開,裡麵樂工直墜而下——枝頭尖銳的青銅刺瞬間貫穿他胸膛,鮮血順著樹紋彙入根部凹槽。
許韶猛地抬頭,嘶吼聲在看見女兒時化作驚恐:"走啊!"他掙紮著扯動鎖鏈,腕間早被磨出森森白骨,"每月初一的祭血時辰要到了!"
身後傳來機械聲響。許雲娘回頭看見魚朝恩正在轉動牆上的青銅羅盤,地窖頂部的十二個銅製漏壺同時傾斜。宦官的笑聲混著漏壺滴水聲:"沈姑娘既來了,不妨看看真正的《霓裳》是怎麼譜的——"
第一滴血落在青銅樹頂的瞬間,整棵樹發出編鐘般的嗡鳴。許雲娘懷中的樂譜殘頁突然發燙,音符像螞蟻般在絹布上重組。她突然明白那些"樂工失蹤案"的真相——永王府在用活人血譜寫樂曲!
"雲娘…接住…"許韶突然扯斷小指,將染血的玉玨拋來。許雲娘飛身去接,青銅視覺卻捕捉到玉玨內部流動的金色液體——與陸繹臨終前交給她的那半塊如出一轍。
玉玨相撞的脆響中,地窖突然劇烈震動。青銅樹根部裂開縫隙,露出底下更大的空洞。許雲娘在搖晃中看見洞中排列著十二尊青銅人俑,每尊人俑心口都刻著長安一坊的名稱。
"原來在這裡…"魚朝恩的拂塵激動得發抖,"貴妃娘娘的十二時盤!"他正要上前,整棵青銅樹突然攔腰折斷。許雲娘被氣浪掀翻,後背撞上牆壁時,聽見父親最後的喊聲:"記住太真不是——"
轟然倒塌的青銅枝乾淹沒後續話語。許雲娘掙紮爬起,發現玉玨嵌進了牆麵暗格。機關啟動的哢嗒聲裡,她腳下的地磚突然下陷!墜落時她拚命抓住岩縫,抬頭最後看見的是魚朝恩扭曲的臉——宦官正被青銅樹殘餘的枝乾穿透肩膀。
黑暗。許雲娘在垂直的甬道裡不斷下墜,玉哨不知何時又回到手中。當臀骨傳來劇痛時,她發現自己落在堆滿樂譜的密室。青銅視角下,四壁刻滿與玉哨相同的音律符號,正中央的銅案上擺著卷打開的《破陣樂》工尺譜。
譜邊硯台裡的朱砂還未乾透。許雲娘顫抖著撫過譜紙,在最後小節處摸到凹凸——是父親用指甲刻的"太真非玉"四字!窗外突然傳來玉真觀的鐘聲,她這才發現密室竟在道觀地下,透過氣窗能看見放生池泛著銅綠的水光。
池畔柳樹下,七八個戴青銅指套的道姑正在搬運木箱。許雲娘貼近氣窗,聽見零碎對話:"…子時前送到永王府……這次要新鮮的…"當她看清箱縫滲出的血跡時,胃裡猛地翻湧——那些長短不一的木箱,分明是裝人的尺寸!
密室突然傳來敲擊聲。許雲娘握緊玉帶鉤轉向聲源,卻見牆角磚石正在鬆動。青梧慘白的臉從縫隙間露出,杏色襦裙已染成暗紅:"快…走…"她遞來半塊青銅鏡,"樂譜…要燒掉…"
許雲娘接過銅鏡的瞬間,青梧突然瞳孔驟縮。她心口那團紅光急速暗淡,鎖骨處的青銅斑紋已蔓延到下頜:"銅屍毒…會傳染…"說著猛地推開許雲娘,"彆看我的眼睛!"
鑽石轟然閉合。許雲娘踉蹌後退,手中銅鏡與懷中殘片自動吸附。完整鏡麵映出的不再是貴妃對鏡圖,而是長安十二坊的立體微縮景觀——每坊地底都延伸出青銅根係,最終彙向興慶宮地下的巨大陰影。
放生池方向突然傳來落水聲。許雲娘撲到氣窗前,看見道姑們正將木箱沉入池底。青銅視角下,池水深處亮起十二個光點,組成與《破陣樂》完全一致的音符排列。
"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父親留下的線索。玉哨吹出的《折柳》變調突然在腦海清晰,每一個轉音都對應著長安城地下青銅網絡的節點。而"太真非玉"的提示,直指楊貴妃花冠上那枚來曆不明的靺鞨珠!
密室頂部傳來挖掘聲。許雲娘迅速將樂譜殘頁湊近燈燭,火苗竄起的刹那,她看見紙灰中浮現金色絲線——這些絲線飄向銅鏡,在鏡麵組成新的地圖:一條從玉真觀直通驪山的密道,終點標著血紅的"梨園"二字。
"沈姑娘好手段。"頭頂磚石塌落,魚朝恩染血的官靴踏進密室。宦官左肩還插著青銅枝,臉上卻帶著癲狂的笑:"可惜燒了樂譜也毀不掉青銅樹,就像…"他突然咳出銅綠色血沫,"…就像你父親到死都不明白,太真娘娘要的從來不是《霓裳羽衣曲》。"
許雲娘後退著抵住銅案,玉哨在袖中發燙。當魚朝恩的拂塵掃向她咽喉時,密室突然劇烈搖晃——放生池方向傳來悶雷般的爆炸聲,水流正從氣窗瘋狂湧入!
"祭血時辰…到了…"魚朝恩突然僵住,官服下滲出銅綠色液體。許雲娘趁機撞向銅鏡,鏡麵竟像水幕般分開。墜入黑暗前最後所見,是宦官正在青銅化的手指,以及牆上迅速蔓延的銅鏽——那鏽跡形狀,恰似《秦王破陣樂》的舞姿。
喜歡長安燼長月燼明請大家收藏:()長安燼長月燼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