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裹挾著許雲娘在密道中翻滾，青銅鏡緊貼心口發出灼人的溫度。她嗆了滿口腥甜的水，指尖在濕滑的岩壁上抓出數道血痕。當後背撞上突出的石筍時，劇痛反而讓她清醒——頭頂隱約透下的月光裡，漂浮著細小的青銅色顆粒。
"這是…驪山礦脈的銅砂？"許雲娘抹去睫毛上的水珠，青銅視覺中看見自己右腕已浮現蛛網狀的淡金色紋路。岩縫間滲出的水滴在鏡麵，竟勾勒出梨園戲台的輪廓。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隨父親入宮，楊貴妃指尖點著《霓裳》譜問她："雲娘可聽得出這曲子裡埋著幾段兵戈聲？"
嘩啦。遠處傳來鐵鏈劃水的聲響。許雲娘屏息貼向岩壁，玉帶鉤的尖端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水霧彌漫的隧道深處，兩個戴青銅麵具的身影正拖動鐵籠，籠中樂工蒼白的手腕上還係著褪色的五色縷。
"永王要的貨少了一具。"左側麵具人突然停下，青銅指套敲擊籠柱發出編鐘般的清響，"玉真觀那些道姑越來越不中用。"
右側那人彎腰檢查籠鎖，後頸露出塊銅錢大的胎記："聽說魚公公在修政坊栽了跟頭…"話音未落，許雲娘的玉哨突然從袖中滑落，在石板上撞出清脆的顫音。
"誰？！"麵具人猛地轉身。許雲娘急中生智，將青銅鏡斜插進岩縫。月光折射的瞬間，隧道裡突然浮現出十二個持劍的樂工幻影——正是《破陣樂》裡"十二金人舞"的陣型！
趁兩個麵具人慌亂後退時，她貓腰鑽入側麵的排水渠。腐臭的淤泥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腐爛的牡丹花瓣上。轉過三道彎後，渠壁突然出現整排青銅鑄造的樂譜符號，凹槽裡凝結著黑紅色的血痂。
許雲娘顫抖著撫過那些符號，在第七個轉角處摸到父親慣用的標記——個被劃掉的"靺鞨"字樣。她突然想起楊貴妃那頂蕾絲金鳳冠，冠心嵌著的靺鞨珠總在跳《胡旋舞》時泛出詭異的紅光。
"太真非玉…"她喃喃重複著父親留下的線索，袖中玉玨突然發燙。前方傳來潺潺水聲，排水渠儘頭竟連著梨園後山的溫泉池！蒸騰的熱氣裡，三個穿胡服的樂工正被押上青石台，他們腳踝都鎖著刻有"永"字的銅環。
許雲娘潛至假山後，忽然聽見熟悉的咳嗽聲。溫泉東側的銀杏樹下，魚朝恩正用青銅化的左手給傷口敷藥，官服前襟已完全變成銅綠色。更駭人的是，他腳邊跪著的道姑雙眼竟泛著金屬光澤，正用青銅指甲在泥地上劃出《霓裳》的工尺譜。
"…銅屍毒發作時，會聽見青銅樹在唱歌。"道姑的聲音像生鏽的琴弦，"娘娘說等集齊十二時盤的祭品，就能打開…"
"閉嘴！"魚朝恩突然用拂塵刺穿她喉嚨。許雲娘死死咬住手背才忍住驚呼——道姑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銅汁！宦官彎腰拾起道姑掉落的玉牌，牌上"玉真"二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梨園"的篆刻。
溫泉池突然沸騰。許雲娘看見池底升起青銅鑄造的蓮花台，台上擺放著具女屍——竟是三年前投井自儘的教坊第一琵琶手薛瓊瓊！女屍心口插著支金簪，簪頭那顆靺鞨珠在月光下如泣如訴。
"第七個祭品到了。"魚朝恩對著女屍躬身，青銅化的麵部肌肉扯出詭異笑容，"還差五個，就能湊齊《霓裳》十二疊…"
許雲娘胃裡翻湧，父親臨終的喊聲與琵琶女的《雨霖鈴》在腦中交織。她悄悄後退，後腳跟卻踩斷了枯枝。魚朝恩的拂塵銀絲瞬間暴長三丈，如毒蛇般纏住她腳踝！
"沈姑娘果然與這梨園有緣。"宦官的聲音混著金屬摩擦聲，"不如留下來陪薛大家…"他突然劇烈咳嗽，噴出的銅綠色血沫濺在青石上滋滋作響。
許雲娘趁機用玉帶鉤割斷銀絲，縱身跳進溫泉池。滾燙的池水灼傷皮膚的同時，懷中的青銅鏡突然與池底產生共鳴——女屍心口的靺鞨珠竟自動飛向鏡麵，在鏡上撞出個拇指大的凹痕！
池水瘋狂旋轉。許雲娘在漩渦中看見鏡麵浮現驪山行宮的立體圖，地底密道如蛛網般交織，最終都通向華清宮飛霜殿下的青銅祭壇。當窒息感襲來時，她突然被暗流拋進側麵的排水口。
濕冷的黑暗中，有雙手接住了她。許雲娘掙紮著抬頭，青銅視覺映出來人鎖骨處的青銅斑紋——是青梧！但對方杏眼裡的光芒正在消散，遞來的半張樂譜上寫著："速去飛霜殿…太真娘娘的鏡子…會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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