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湘西土家回到洞庭湖畔,像是從古老的山歌轉入一首氣勢恢宏的水調歌頭。
車出山後,風開始變得平闊,視野在幾小時內從群山重疊擴展成大湖無垠。鐵軌切過蘆葦灘、水道與港埠,雲層壓得低,水色連天,城市隱在遠方江霧中,不顯山、不露樓,卻藏著古意千重。
這座城,叫嶽陽。
我在《地球交響曲》的湖南北岸留出一整塊空白,因為我知道,嶽陽,是要用“風”與“水”來書寫的。它不像湘西那樣用“身段”吸引你,也不如長沙那樣靠“聲量”記住你;它隻在曆史裡坐著,看風起,看浪翻,看樓在水天之間長嘯不息。
我翻開地圖,終於在嶽陽城旁的洞庭湖輪廓邊,緩緩畫下紅圈,寫下:
“第128站:嶽陽——這是一座不靠喧嘩而活的城市,它靠水,靠一樓,靠天地之間一口歎息的風。”
一、嶽陽樓下:一篇千年文章,一種不老風骨
我第一站,便直奔嶽陽樓。
一座城若有一處地方能成為它的靈魂,嶽陽樓便是嶽陽的全部影子。它不高,不宏,不雕梁畫棟地媚人眼,但一走近,便能感受到風從湖上卷起,自窗欞間穿過,仿佛那篇《嶽陽樓記》的每一個字都還在回蕩。
我登樓時天未全晴,湖麵泛灰,波光似鐵。站在樓台,看湖風卷白浪,看君山如黛,看遠帆孤影,我心頭忽起一股淡淡的沉重。
那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文章,是我中學時代背得最熟的,卻直到此刻,才明白它寫的不是姿態,而是責任。
我寫下:
“嶽陽樓不是為觀賞建的,是為沉思留的;
一樓之下,是滄浪與風濤;一樓之上,是千年浩歎與一代又一代‘人’的覺悟。”
二、洞庭湖畔:水麵之下的遠古回聲
離開樓閣,我順著江邊走入洞庭湖東岸的濕地灘塗區。
初夏時節,蘆葦如林,水鳥振翅,遠處湖船犁開一道道弧線。湖並不靜,它以一種慢而有力的方式流動著,仿佛隨時能吞下一段舊事、吐出一場風雨。
一位打魚歸來的老者在岸邊收網,他姓廖,穿著膠靴,臉被湖風吹得皺緊。我與他攀談,他說:“我祖祖輩輩都是洞庭人,湖水漲落,我們都記得。”
我問:“湖給了你什麼?”
他想了想,說:“魚,風,還有一輩子都改不了的性子。”
他轉頭望著湖麵,眼神像極了我在湘西見過的山民——帶著自然磨過的鈍感與堅定,那是一種“隻有靠自己”的寧靜。
我寫下:
“洞庭湖不是水係,是人係。
它不是風景,而是血緣的映像。
嶽陽人不靠湖謀生,是與湖共命。”
三、君山島上:軟語與烈性並存的孤影
第三天,我乘船前往君山島。
島不大,傳說很多:斑竹、二妃、銅鈴井,還有失傳的南音、女書和巫語。這些傳說,如同湖麵漂浮的水草,看似雜亂卻各有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