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老太婆似的嘮叨完沒有?!難道你們沒看到這裡有受傷的人嗎?!”
這位野戰軍醫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長著一副屠夫的相貌,嗓音沙啞得像隻病懨懨的烏鴉。他在這裡負責指揮,要把所有傷員都治好。他皮膚蒼白,四肢瘦弱,額頭上滿是汗水,看上去像個心懷惡意的瘋子。
“哦,得了吧!我們隻是去拜訪朋友。我們是同一個村的。″
“我才不管呢!”那人打斷道,“你想幫忙?那就離開帳篷!我們的病人需要休息,你朋友也不例外。那些繃帶可不是擺設!”
的確,那天年輕的弗朗索瓦被敵人的子彈擊中後重重地摔了一跤,險些喪命。他向一側倒下,不幸的是那裡地勢陡峭,他的頭撞到了一塊像豬那麼大的石頭上。當他被送到外科醫生那裡時,醫生認為他活下來的希望非常渺茫。但這並沒有阻止醫生竭儘全力挽救他的生命。
繃帶下麵是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呈半馬蹄形,從他的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左耳上方。儘管那位外科醫生脾氣暴躁,但他還是儘力對這道可怕的傷口進行了消毒和縫合,但最終的結果如何,就要看這個年輕人和上帝的安排了。
亞當渾然不覺,幾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太陽開始在哈斯滕貝克周圍那些長滿參天大樹的風化山峰後麵隱去。在越來越暗的天空中,已有幾顆星星閃爍起來。氣溫終於開始下降,空氣也變得稍微好呼吸了些。就在這時,他睜開了眼睛。
他立刻感到一陣鑽心的頭痛,痛得他恨不得再次失去知覺。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最微弱的光線、最細微的想法,都會讓他感到疼痛。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舉起一隻顫抖的手摸向自己的腦袋。指尖剛碰到那粗糙肮臟的繃帶,一種奇怪的感覺便向他襲來。他覺得天旋地轉。過了好幾秒鐘,他才緩過神來。
他的記憶有些混亂。他記得自己和小團隊在德國山區徒步旅行,然後失足從山坡上滾了下去。雖然沒有受傷,但那是一次令人恐懼的經曆。在坡底,他發現了一塊非常老式的懷表,隨後便開始感到身體不適。
奇怪的是,這些記憶中還夾雜著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麵。那些影像相互交織,模糊不清,讓他很難去分析和梳理。弗朗索瓦這個名字不斷浮現,還有那些笑臉。一個他不認識的家庭,一個他從未去過卻寧靜祥和的村莊,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朋友。
這些記憶是什麼?我這是怎麼了?
一段段記憶如默片般或幻燈片般依次浮現,雜亂無章,有的久遠,有的卻很近。他看到自己被招募進一支軍隊,卻不知是哪支;看到自己刻苦訓練,卻不知為何;接著又看到自己和朋友們成群結隊地離開,卻不知去向何方。
我在哪裡?
亞當感到困惑和茫然,費了好大勁才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大帳篷裡,和幾百名傷員擠在一起,這些人有的**著,有的呼喊著母親。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他卻一無所知。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非常乾渴,仿佛好幾天沒喝過一滴水了。
就在那時,他看到一小群人趁外科醫生短暫休息之際進了帳篷。
這些是……我的朋友?為什麼感覺我全都認識他們?
“啊!你終於醒了!感謝上帝!”
“哎喲!”
身材高大健壯的讓撲向亞當想要擁抱他,卻不小心弄疼了他。亞當感到驚訝,不知如何反應,而且身體太虛弱,所以沒有回應。他的其他“朋友”很快做出了反應,儘管有點遲了:
“你這個蠢貨,小心點!你把他弄傷了!”
“哦,對不起,弗朗索瓦。”
小組裡的每個人,還有他們所在的那個村子的人,都認為上帝開了個奇怪的玩笑,讓讓擁有強壯的身體卻換來愚笨的頭腦。受傷的男子不想表現得怪異,強擠出一絲微笑來安撫這些人,他們的眼裡滿是關切。
“沒關係,沒什麼。”
這大概是他們聽過的最蹩腳的謊言了,但那群人還是假裝相信了。就連讓也不完全信服。
他們叫我弗朗索瓦……但感覺……挺正常的?
他仍感到困惑,於是問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問題。
“我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亞當虛弱地問道,這問題並非針對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