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擔心,”朱爾斯用非常理解的語氣說道,“身體不舒服是正常的。我完全理解。”
不,你不會懂的。沒人能懂!我認識的所有人,我的朋友,我的父母,他們甚至都還沒出生呢!我孤身一人,什麼都不能跟任何人說!
“想家了吧?離開村子,住在營房裡,現在又在異國他鄉行軍……這可真不容易。”
“是啊,我想家。我挺想回去的,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亞當故意含糊其辭地回答,似乎奏效了。
沒人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也不怎麼樣,你知道的?大家都在想這場戰役還要持續多久。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服從命令,相互照應,就像我們入伍那天承諾的那樣。
“嗯。我想你說得對。我不該為那些我無法掌控的事情擔憂。”
朱爾斯帶著一絲驚訝看著他的朋友。那句話出奇地睿智。他挨著亞當坐了下來,和他一起凝視著這條河,此時它由南向北流淌,最終注入北海。
“嘿,朱爾斯?”
“嗯?”
我能問您一個奇怪的問題嗎?
當然。問我任何問題。
“今天是幾號?確切的日期?”
朱爾斯微微轉過頭,注視著朋友的臉,隻能看到側影。儘管天色昏暗,他還是能看清弗朗索瓦頭上纏著的繃帶。要是繃帶上沾有血跡,他下午也沒發現有什麼變化,也就是說朋友不再流血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傷愈如初。
今天是7月28日,星期四。
亞當咬著下唇,懊悔新朋友沒提到那一年,那是他最在意的一個信息。
“哪一年?”
朱爾斯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的朋友。不知道今天是幾號,這還說得過去,但連現在是哪一年都不知道,這就嚴重多了。他滿心憂慮地盯著亞當看了好一會兒,卻沒注意到亞當正汗流浹背,心裡想象著各種自己會暴露的場景。
他最擔心的是,他們可能會認為他是間諜而對他嚴刑拷打,結果卻發現他穿越了時空,像惡魔附身一樣意外占據了弗朗索瓦的身體,最後被綁在火刑柱上。
“1757年,”朱爾斯幾乎是低聲說道。
“1757年,沒錯。”
朱爾斯看到老朋友的反應,輕輕舒了一口氣。
“你確定離開野戰醫院的時間不是太早了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彆擔心,朱爾斯。我的思緒可能有點亂,但我不像之前那麼疼了。醫院裡還有其他人比我更需要床位。”
朱爾斯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們在河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去睡覺。
1757年?!1757年?!是1757年?!1757年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是哪場戰爭,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持續了多久!該死,該死,該死!我上課的時候應該認真聽講,而不是浪費時間瞎鬨和聊天!我隻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和百年戰爭!百年戰爭是什麼時候結束的?!等等,那不是在中世紀嗎?!糟糕,我全都不知道了!
亞當一邊努力處理這些新信息,一邊徑直朝營地分配給他的帳篷走去。由於所有帳篷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他得記住它的位置。
營地建在哈梅爾恩鎮腳下,離河有一段合理距離,街道縱橫,崗哨林立,占地廣闊,宛如一座用白色布料搭建而成的城市。有些地方還燃著火堆,因為他們需要加熱食物。
氣味很濃烈,就像一個疏於打理的馬廄。如果你仔細聞,還能聞到火藥燒焦的味道,儘管大炮在上午十點左右就停止了射擊。它們都像小士兵一樣排列在營地外,有專人嚴密看守以防遭到破壞。儘管德斯特雷元帥有六十八門大炮,這數量已經相當可觀,但每一門都彌足珍貴。
由於天氣乾燥,國王的士兵們不必在泥濘中跋涉,也不必在濕漉漉的環境中睡覺。他們隻能慶幸自己隻是要抱怨炎熱和昆蟲。這一帶的昆蟲數量眾多,根本不顧士兵們的意願,侵入帳篷。蚊子是最狡猾和令人討厭的。
亞當身上多處被咬,尤其是胳膊和腿上。他抓撓得厲害,四肢都紅了。儘管他能關上與戰友共用的帳篷,但這也沒能阻止那些家夥進來。
他摘下三角帽,把它和裝有彈藥的盒子以及係著的皮帶放在一起,皮帶上還掛著一把刺刀。那是裝在步槍末端的長尖頭。對於隻經曆過和平生活的現代人來說,這種武器顯得野蠻,但在當時卻非常常見。在步兵衝鋒時,它能讓士兵們持續作戰。這些長槍一次隻能發射一發子彈。每次射擊後,武器都需要重新裝填並定期清理,這需要時間。而刺刀卻無需裝填。它隻是一個長尖頭,設計用來刺入敵人的身體。
這位年輕士兵因一天的勞累已疲憊不堪,便不再多想,小心翼翼地脫下白大褂,生怕碰到肩上的傷口,那傷口和腦袋一樣敏感。他把大褂鋪在乾草上,躺在上麵。乾草和大褂之間隻墊著一層薄薄的床墊,和他在野戰醫院醒來時睡的那張沒什麼兩樣,不過就是個裝著稻草的袋子。大褂多加了一層,但和亞當習慣的現代舒適度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哦,天哪,我的背!求求你讓我在一張真正的床上醒來吧!但願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