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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1 / 2)

烙仙!

山下茶館裡的說書先生曾經講過這麼一個故事,說是長江入海口的白魚能長到幾丈長,活了老久老久長成了魚精,紛紛上岸害人,專挑半夜,專吸人腦髓。有不少捕魚為生的村落就這麼被它們害得滅了族,隻是因為魚全都不會做夢,它們想嘗嘗夢究竟是什麼味道。

這故事聽得小魚不住冷笑,仰躺在鬆木老梁上,差點把自己笑下去,砸翻說書人的茶碗。他不想再叫什麼“先生”了,想必那人編故事前根本就沒見過魚精,哪怕一條,不然怎會信口雌黃說魚不會做夢?

還在錦鯉池中定居的那些年歲,小魚就時常做夢了,夢見的都是自己做人的事。他有自由靈活的雙足和廣闊的視線,還佩了一把寶劍,他走在曠野、街巷、宏偉的高台與大殿前,有時騎著高頭大馬,沒有目的地似的,他的路不見儘頭,亦無旅伴——當然那時他還叫不上這些途徑事物的名字,隻是在夢中匆匆旁觀。

他懷疑過夢境的來由。與外界本就接觸不多,偶爾聽見池邊人談起山下的事,也隻是籠統幾句,完全到不了夢中那般身臨其境。他的夢跟梧桐樹乾的觸感一樣,就像是親身碰過的。小魚慢慢給自己找到了合理解釋,這可能與他曾經的故鄉有關,而他不幸遺失了那段記憶,也就遺失了故鄉。

他想自己果然不屬於這小小一方池塘。

等他真正離開池水,一步一步地在世上走了一遭,他卻發覺人間一切都與自己夢到的相去甚遠。巷口兒童唱的歌謠有著截然不同的韻調,小販叫賣的也都是頂新鮮的物件,不去仔細觀望一會兒,小魚還搞不清用法用途,登上坊間屋頂,遠望皇城大殿,誠然宏偉,卻難見一座足夠摘星的祭台。

至於田野……田野是為數不多能讓小魚感到親切的地方了,土地柔軟,成排的藜麥粟米清香陣陣,他喜歡走在田埂上,張開五指,徐徐撫過那些小鐮刀似的禾葉。

這是他在尚未擁有雙手時也常常幻想去做的事。

然而這些作物未免長了太多,鋪得太遠。小魚的旅途日日與其相伴,看它們幾乎占據了城鎮之外的全部土地。除非北上直到關外,再難遇到夢中那般廣袤空曠的荒野了。

他也找不到一匹日行千裡的良駒。

最終小魚斷定,沒有一處是故鄉,故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成人百年以來,那些夢境也漸漸稀少下去,仿佛被每天瑣碎的見聞擠進狹小縫隙,如今很難再見。入眠時的綺麗繽紛再也抓不到了,成為遺憾,那便成為了遺憾。

回到荊楚之後,此地濕潤多雨的氣候倒是讓小魚好受了不少,他不再為故鄉輾轉反側,把這時間用來考慮菜地的經營,又或是哪天抓隻小鳥回來,與自己做伴。

直到這一夜,淩晨入睡時懷裡抱著一隻狐狸,小魚久違地做了長夢。依然是曠野長巷、寶殿高台,風中有銅鏽的氣味,他騎著那匹闊彆已久的紅馬,卻有人在背後和他一同拉韁繩,氣息不急不緩,時而擦過他頸後。

小魚不記得在夢境的最後他們走到了哪裡,那人仿佛也隻是這麼陪著他,未曾和他有過一句交談。

醒時卻忽覺故鄉近了。他揉揉眉頭,窗外斜陽浮在霧靄上方,恍然撞入眼簾——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傍晚,連忙往懷裡一摸,狐狸還在,好像正沉沉地睡著,又是那種蜷在自己尾巴上的姿勢,雙目細長地眯起來,通身溫暖。

小魚翻身下床,蹲在床邊觀察了一陣。昨夜沒來得及細看,如今就著天光,他才看清這狐狸與小販裝在籠中賣給富家小姐的完全不同,不僅毛色毫無雜色,連耳尖都是雪白,那條狐狸尾巴也比小魚見過的任何一條都要好看,幾乎與身體等大,摸起來也是分外柔軟。

我真是撿了條好狐啊,又乖又漂亮,就是不愛理我,他這樣想著,準備把狐狸放到自己的枕頭上。內芯雖是木質,至少包了層棉布,總比這粗糙竹板要舒服一些,下手卻發覺狐狸難搬得很,壓得他手腕發麻,似乎又比昨夜沉了不少。好不容易抱穩了,費勁往枕上一擱,小魚在床頭放了一碗水,一碗甘薯泥,想了想,又碾碎幾顆冰糖撒了進去,接著往爐子裡添上幾塊乾柴,他就出門收拾菜地去了。

豪雨應該剛停不久,屋簷還在滴水,他的菜地已經被泡成了一汪泥漿。有幾排韭菜本來長勢不錯,很快就能吃了,如今全都被雨水打折了腰,鮮靈綠色跟爛泥慘兮兮地攪和在一起,他隻能把它們一株株拔出。不小心拔斷了,還把自己辣得眼角泛酸,放眼一望,其他作物也是各有各的淒涼,不到兩畝的土地簡直全是狼藉。小魚莫名想要流淚,跑回房裡喝水,他見狐狸還在那兒臥著,心下忽然一怔,喉頭也咽了咽,想到自己不能在它麵前丟臉,那點淚意又這麼自然而然地咽了下去。

一直忙到夜間泛開濃霧,小魚的菜地隻整理好了小半,他卻隻想回床上躺著,好像這回比平時都容易疲乏。推開房門,狐狸還是沒動地方,周身白光要跟爐火爭一爭高下,姿勢倒是稍微變了變,身子趴在枕上,尾巴垂到了床麵。

兩隻陶碗也靜靜待在原處,完全沒被動過的樣子。

“你不餓嗎?”小魚坐在床沿,把清水喝了,又吃了幾勺甜滋滋的薯泥,“這東西看著不起眼,但其實味道不錯。當然,如果你是修為比我高的妖怪,你是不用吃這些活命的。”

靜了一會兒,用小勺把碗壁都刮乾淨了,他又開口道“還是說你想吃肉?那我明天抓隻野兔回來給你烤,不過要走遠一點,這方圓十幾裡是沒有活物的。你給我讓個地方,我得睡個好覺啊。”

狐狸仍然不作反應。

小魚歎了口氣,側身在床上橫躺下去,抱著膝蓋,麵對著自己的枕頭。他盯入了神,目光最終落在狐狸眼眸上方那層絨毛上,也是白色,隻有細看才能察覺,就像長了睫毛似的,早上狐狸熟睡時,那絨毛還會跟著呼吸微微顫動。

等等,顫動……現在不動了!

小魚撲到枕邊,兩指探到狐狸鼻尖,氣息還是有的,但很微弱,再去摸狐狸的臉頰脊背,又像昨夜那般沁出涼意。

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抱緊狐狸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狐狸又是暖融融的了。

以小魚直來直去的思路來看,原因隻有一個,狐狸得了怪病,需要溫暖,而僅有爐火是不夠的,它需要活生生的熱度,譬如自己。於是他把狐狸裝進背簍,打野兔時,采草藥時,狐狸都在他背後,跟他隻隔了一層竹篾一層薄衫的距離。

再回到山頂小屋已是兩日一夜之後,野兔比想象中難抓,草藥也不好分辨,為了避免把毒草采進背簍熏壞了狐狸,摘下來還得先嘗一口。最讓小魚頭痛的是這隻狐狸的重量,不對,是肩膀痛,下山時他就能明顯感覺到那股壓迫,可他分明是身上掛三個小孩也不帶喘的人,當初鬨了洪災,他把他們背去淹不到的高處。等踏上返程山路,他簡直懷疑自己背的是整整一筐石頭,至於那兩隻野兔跟幾把草藥,跟狐狸放在一起根本算不上什麼。

不過帶上狐狸也有好處,它在夜間那麼亮,小魚平時極目能看到幾裡之外,看近處和暗處卻都眼神不佳,有這麼一團白光陪著,走夜路還是踏實不少。

他們好歹一路平安,也算得上是滿載而歸了。

小魚把一隻兔子扣上竹筐,養在菜地裡,另一隻收拾乾淨插上竹簽,烤得飄香時,草藥也搗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桌上的狐狸,準備把它抱回臥室喂藥喂食,剛一上手卻發覺這狐狸已經沉得匪夷所思,他推也推不動,抱也抱不起來。

晃得厲害了,平衡被打破,他這張小破桌子仿佛也隨時會散架。

“……你還在生病嗎?”小魚往桌下墊了捆乾草,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那天我摳了傷疤,天才會下大雨,你才會被淋。有人說我長了龍鱗,龍是管打雷下雨的吧!”他把那碗草藥推到狐狸麵前,又小聲說,“如果是我害你這樣……山下的郎中會不會有用?我現在怎麼抱不動你了呀。”

話音未落,狐狸居然睜開了眼。

不過看的是草藥。它偏過頭,輕輕嗅了嗅。

小魚見它遲遲沒有張嘴的意思,就用手指撚了些藥汁,放在嘴裡含了含,又瞪著它道“這不是毒藥。”

狐狸卻在這時站了起來,那條大尾巴也跟著抖擻。目光終於落給小魚了,在他目瞪口呆的臉上掃過,接著狐狸便躍下桌板,用一種落地不著寸土的輕盈,兀自走出了柴房。

爐火快熄滅了,隻剩些焦炭火星,卻沒有新柴添入。一人一狐不動,在床邊對峙。

“我以為,我以為剛才你要走了!”

狐狸蹲坐在床沿,歪頭望著小魚的眼睛,雙目烏黑發亮,模樣十分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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