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奉了茶,裴瑤卮便將人都打發下去了,相垚話雖不大客氣,但態度倒還說得過去,她笑道“那也得看是什麼人。”
這就是話中有話了。相垚轉頭看向她“花匠老翁,還能是什麼人?”
她垂眸一笑,不急著回答,卻是先問“不知一元先生可回來了?”
“回來了,”相垚點頭道“昨兒個下午回來的,不過一回來便去和壽宮侍疾了,不一定何時能出來。”
回來了就好,她回過頭問“二哥這會兒過來,不知找小妹有何事?總不會是為這花匠特意跑一趟的吧?”
相垚哼笑道“我找你,還能有何事?”
“自然是為著‘錢老頭’的事。”
相垚隻說,手裡現有的線索斷的斷,死的死,這件事看來是真查不下去了。
“你不必惴惴不安,”見她不說話,相垚麵色鄭重了些,“如你所言,既是衝著你我來的,我護你就是護我自己。今日一早,我已稟明了父親,將西苑的奴仆儘數換去——往後,至少我這裡不會生出事端來。”
他的語氣雖有點冷嘲熱諷的意思,但這話卻還是好聽的。
“二哥,您實在不必……”
“誒,你可彆誤會,”相垚急忙撇清,“我一來為了自保,二來,也是報你那日在堂上救下存漁的恩,至於什麼兄妹情分,咱倆之間還談不上。”
見他這樣說,裴瑤卮也就不堅持什麼了,隻道多謝。
臨走前,相垚又問了句那花匠的事兒,她隻說“小妹這才回來,有些事說起來費勁,等我歇明白了,有什麼該說的,再去西苑同您說上一說。”
相垚睨了她一眼,撇下句‘故弄玄虛’,便行離去。
當晚,裴瑤卮去南苑見過桓夫人,桓夫人聽說她帶了個花匠回來,也有不少疑惑,都被她一一遮掩過去了。
“也是巧了,衛花匠這些日子告病,院子裡這幾株花嬌嫩得很,尋常人伺候不了,娘還正想叫人去尋個好匠人來呢!既然你新得了人,又將他誇得這樣好,明日帶來娘這裡,叫他看看能不能伺候得了這些花兒!”
裴瑤卮往窗外掃了一眼,回過頭含笑稱是。
兩人正說著話,相嬰回府,便來南苑送東西。
“今日入宮,長姐聽說夫人病勢,特意贈了些山參藥材,給夫人補身子。”他說著,一個眼神遞過去,洗竹便將一摞子大大小小的錦匣奉了上來。
桓夫人見此,連稱謝娘娘好意,相嬰將東西送到,問過了安,便欲離去。
“三哥等等!”裴瑤卮急忙出口叫住他,轉而對桓夫人道“娘親好生歇著,女兒送三哥出門,明日再來看您。”
兩人一路無聲地出了南苑,裴瑤卮時不時打量他一眼,先提起了話頭,卻是問他相垚好醫術的事。
“二哥自小沉迷醫道,尤勝武功。心中更是將靈丘侯視為楷模追捧,隻可惜……”
她追問“可惜什麼?”
相嬰輕聲一歎,“可惜父親不喜歡他好醫術。“
這也罷了,大族世家,赫赫高門,倒是少有放著將軍不栽培,反倒由著孩子沉迷那沒有前程的行當的。裴瑤卮一聽一過,未太在意。
她正想著,相嬰卻已急著要與她分道了,裴瑤卮四處看看,明明回東苑,再往前走上半段路才更省腳程。
她嘖了一聲,忽而問道“是小妹的錯覺麼?怎麼三哥近來,倒像是躲著我一樣?”
夜色裡,相嬰的神態有些看不清,沉默許久之後,他才道“是你的錯覺。”
裴瑤卮笑出聲了。
“那就當是錯覺吧!”她道,“不過,未免我以後再有這樣的錯覺,有句話,我想告訴三哥。”
她說著,轉身麵對著他。
相嬰無法,隻得與她對視。
天色還是太暗了。
她鄭重得將他望了好一會兒,隻把他看得蹙起了眉,卻還是難以從他眼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半晌,她忽然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相嬰雙眸驟然一縮,瞬間的驚慌空白之後,他差點將心頭的疑惑脫口而出。
可最終,他也隻敢道“你是我妹妹。”
裴瑤卮點了下頭,“我是你妹妹。是以,無論兄長有任何難處、有任何……疑慮之處,無論何時,隻要您問,但凡我知,我都會告訴您——”
“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