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年前薑妃請命入京為兄長奔喪,按說早該到了,奈何這水做的美人,一身羸弱,長久身在內宅,冷不丁一出門,沒行上兩亭,便先生起了病來。
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好不容易回到這天子腳下時,暮春三月,薑軼早已經入土多時了。
因記掛著蕭邃在車上那一句‘寂月’,進府一道,裴瑤卮一直咬著發酸的後槽牙,不愛搭理他。正堂房門大開,遠遠地,她便見一滿身素白的女子,老老實實地候坐在一旁,才一聽到外頭的動靜,立馬便站起身來,垂首恭立相迎。
嫋娜纖纖,如花如水。
薑寂月的容貌在她眼裡一點點清晰起來,裴瑤卮回憶著多年前與她的一麵之緣,恍惚之間,隻覺麵前這女子比起過去,似乎更沉默了。
“妾請殿下、王妃安,願殿下長樂無極,王妃永享千秋。”
薑寂月上前行禮,甚合規矩,蕭邃給她免了禮,七七八八問了幾句話,著意關切了一番她的身體,最後囑咐“聽瞬雨說,你一路上舟車勞頓,吃苦不少,稍後請一元先生給你搭個脈,好好歇歇。”
“多謝殿下關心,妾一切都好。”薑寂月說著,便有一二分為難之意,似乎有些話不知該如何開口。
蕭邃心裡明白,她這是急著去拜祭薑軼,又恐出口惹自己不快,故而一時難言。隻是他知道歸知道,自己卻不開口,隻借著喝茶的功夫,輕嗽一聲,給身邊的裴瑤卮使了個眼色。
裴瑤卮白了他一眼,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地接下了這個人情。
“瞬雨,”
立在一旁的瞬雨一聽,立馬上前應聲,“王妃有何吩咐?”
裴瑤卮看了薑寂月一眼,向瞬雨問道“奠儀之事可都安排好了?”
瞬雨多機靈啊,一聽這話,窺一眼楚王殿下的眼色,立刻有一句說三句地回道“是,按娘娘的吩咐,一切早已準備妥當。待薑妃娘娘歇歇腳,隨時都可去平侯墓前拜祭。”
她話音落地,薑寂月似是鬆了一口氣般,小心地望了眼裴瑤卮,麵露動容。
又說了幾句話,蕭邃便讓瞬雨領薑寂月下去安頓。裴瑤卮見人走了,這端端正正的一麵便也跟著沒了,渾身一鬆,眼刀子跟不要錢似的,嗖嗖往身邊人身上刮去。
蕭邃不動聲色,喝了兩口茶,作勢聞了聞,疑惑地同她問道“蘅蘅,哪來的一股味兒,你可聞到了?”
裴瑤卮冷眼看著他演,哼笑道“聞到了。”
蕭邃一挑眉,又聽她冷冷道“後院失火的味兒——都燒焦了。”
他咯咯笑了起來。
裴瑤卮臉色更黑了。
拉著不情不願的人回到浴光殿,蕭邃本還有心逗她幾句,但見她眉眼間真露出幾分傷心之意,登時便又不敢了,將人抱在腿上,小意哄道“這是怎麼了?我可是覺得自己挺規矩的,連人情都給留給你來賣了,我不過就是聽說她病了幾場,便關心了幾句她的身體,夫人不會拿著這點生我的氣吧?”
裴瑤卮輕輕推了他一把,哼道“你少臭美,你愛關心誰關係誰,我吃飽了撐的,生你的氣!”
“要生的。”他耐著性子給她講“該生氣的時候,還是要生氣的。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在乎我呢?”
說話間,他的手掌漸漸移到了她的肚子上,輕輕一揉,湊在她耳邊低聲調笑“不光要生氣,夫人還要努力,爭取早日生出點彆的來才好麼……”
裴瑤卮一愣,回過神來,臉一紅,隨手揮開他,就想起身——
蕭邃拉著不讓。
她泄憤似的在他胸口一杵,“起開!誰要給你生……”
彆彆扭扭,好不容易懷裡的人安生了些,蕭邃便問“到底在為什麼傷心?”他抬起下巴搭在她肩上“你得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該如何讓你開心啊。”
“還得我告訴你?”她嘖了一聲,道“那看來這什麼天命情緣都是胡說八道的,連心有靈犀都做不到,你還好意思當我夫君呢?”
行吧,怎麼都是你的理。他無奈一歎,默默地想。
“好了。”過了片刻,他圈著她的腰晃了晃,告訴她“我同薑寂月沒什麼事。”
裴瑤卮歎了口氣,心情並未因他這一句話而好起來多少。
適才在前頭,她冷眼看著他與薑寂月相處時的模樣,說是夫妻,實則更像主臣,客氣守禮,半點無越雷池之憂。她相信蕭邃對薑寂月並無彆的心思,隻是……
“就算你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可她也已經是你的側妃了。真要說起來,她與你朝夕相對的日子,比我不知多了多少,我——”
她說到激動處,回頭對上他的目光,頓了頓,索性豁出去了,大聲一吼“我就是不高興!”
蕭邃心說,見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隨即,她想起舊事來,轉了個身,雙手扯住他的雙耳,問道“我過去寫給你的話,你可都記得?”
“嗯,記得。”他慢悠悠摸過她一隻手,在手心裡吻了吻,告訴她“都記得。”
她就又問了“那你自己白紙黑字寫下來的東西,你就更不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