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春陽初升。
陸寒站在糖果鋪的門前,指尖輕輕拂過那塊剛掛上去的手寫木牌——“今日供應:她說會下雨的味道。”
沒有廣告,沒有熱搜,甚至連社交媒體上都未曾提及。
但自那天火車站售貨機集體吐糖的奇景傳開後,這條老街竟悄然排起了長隊。
人們低聲議論著那一夜突如其來的紅糖雨,有人說那是幻覺,有人說是巧合,可更多人的眼神裡藏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
門鈴輕響,第一位客人推門而入。
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拄著拐杖,目光落在櫃台後方那排新上的玻璃罐上。
裡麵盛著淡青色的軟糖,剔透如凝露,表麵浮著一層極細的霜粉。
“這就是……‘會下雨的味道’?”她顫聲問。
陸寒點頭,遞出一顆:“試試看。”
老奶奶遲疑地放入口中——
刹那間,她閉上了眼。
眉頭先是微蹙,仿佛感受到空氣中低沉的悶壓;隨即舒展,唇角緩緩揚起。
一滴淚無聲滑落。
“真的……”她喃喃,“像打雷前的空氣。濕潤、緊張,又帶著一絲甜意,像是誰在雲層之上悄悄撒了糖霜。”
陸寒靜靜看著她,喉頭微動。
這配方是他熬了七夜才調出來的。
薄荷提取液控製在0.3,烏龍茶冷萃三次去澀留香,再加入微量海鹽模擬雨前靜電感——每一味,都是蘇悅曾經隨口說過的一句話、一次笑談、一個皺眉或眨眼的習慣。
他知道她不在。
但他知道,她留下的一切,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呼吸。
傍晚收攤時,夕陽將屋內染成琥珀色。
他蹲下身整理貨架,餘光忽地一凝。
櫥櫃鏡麵映出兩個影子。
一個是他的背影,另一個——是個穿著碎花裙的小女孩輪廓,坐在角落的矮凳上,正低頭吃糖。
光線明明很足,那身影卻模糊得如同霧中剪影,隻有一雙赤腳清晰可見,腳趾微微蜷著,像怕驚擾了什麼。
陸寒動作一頓。
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
他隻是起身,從廚房取出一隻瓷碗,一雙筷子,輕輕擺在桌邊空位上,又倒了一杯溫水。
第二天天未亮,他開門進來。
桌上碗底一圈淺淺糖漬,乾涸成彎月狀,邊緣微微上翹,像極了一個孩子留下的笑臉。
他盯著看了許久,終於抬手,用指腹輕輕描摹那痕跡的弧度。
那一刻,窗外風起,吹動簷下風鈴,叮當一聲,宛如回應。
與此同時,城東小學的教室外,萌萌蹲在自己的花盆前,小手捧著噴壺,一滴一滴澆水。
那顆種子是他從海邊帶回來的,據說是某種罕見的潮生植物。
老師說本地氣候不適合,勸他彆抱希望。
可彆的孩子種下的苗都枯黃萎敗時,唯有他的破土而出,且生長速度驚人。
最詭異的是葉片形態——每一片都呈雙尖狀,像是被無形的手精心修剪過。
科學課當天,教授帶著儀器前來檢測。
dna比對無果,土壤成分正常,光照水分均無異常。
最終報告隻能歸為“環境共鳴效應”,連教授自己都說不清這個詞意味著什麼。
放學後,教室空無一人。
萌萌獨自留下,手指輕輕觸碰葉片。
“我知道你是媽媽派來的。”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堅定,“你不會說話,但你記得她的味道,對不對?”
話音落下。
一陣微風穿窗而入,葉片輕輕搖曳,投在牆上的影子竟緩緩扭曲、重組——
短短三秒,拚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乖乖長大。”
萌萌笑了,眼睛彎成月牙。
就在這瞬間,窗外一群麻雀齊齊振翅起飛,翅膀拍打聲竟如鼓點般整齊,節奏分明,像是某種古老的應答。
而在數千公裡外的高原哨所,風雪初歇。
白芷披著軍綠大衣,踏進那間低矮的營房。
老兵依舊坐在爐火旁,手裡握著一支舊鋼筆,正在寫日記。
見她來,老人笑了笑,遞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你說她教會我們記住彼此,”他說,“所以我開始記彆人的故事。”
白芷翻開第一頁,是一位藏族少女為亡弟守燈三年的全過程,細節動人至極;往後翻去,全是素不相識之人的悲歡離合,字跡工整,情感真摯。
直到最後一頁。
空白處,有一行極輕的鉛筆小字:
“如果你看到這個,請告訴白小姐——那天風裡的味道,是梨花糖。”
白芷渾身一震。
梨花糖?
那是蘇悅八歲那年,在老家巷口唯一買得起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