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細雨漫過洛陽江灘塗時，耐鹽禾的種子已裝入麻布播種袋。袋底的漏孔均勻滲出灰綠色的草木灰，在濕潤的泥地上畫出細密的虛線，恰似為播種標出的軌跡。寶兒蹲在畦邊，用竹製播種器測量深度，器身刻著的“三寸”刻度線恰好沒入土壤，與《異域糧譜》“耐鹽禾篇”記載的“深播抗風”完全吻合。她身後的田埂上，陳老漢正用鋤頭劃出淺溝，溝壁的泥土因雨水而發亮，捏在手中能團成緊實的泥球卻不滲水——這是最適宜播種的“潤而不澇”狀態。
“夫人，風把種子吹跑了！”哈桑舉著木簸箕追趕，灘塗東側的陣風卷著細雨，將剛撒下的耐鹽禾種子吹成淡褐色的霧，“陳老漢說這種風叫‘橫行風’，專在畦麵打旋，比沙質海岸的定向風更難纏，您看這畦頭的種子，都堆成小丘了！”他說得沒錯，風速計用綢帶與竹杆製成）的紅綢在風中劇烈擺動，與地平線形成三十度夾角，撒在畦麵的種子被吹得疏密不均，低窪處積著細小的水流，種子隨水滾動，在泥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陳老漢放下鋤頭，從田埂抱起捆紮好的稻草，拆開後均勻鋪在畦麵：“這耐鹽禾是‘硬骨頭’，卻怕‘水衝沙壓’。”他讓人將稻草剪成五寸長的段，沿畦麵橫向鋪設，每段間距一尺，“稻草能擋雨，又能留縫讓種子透氣，比直接覆土靈活。”他的話很快得到印證，陣雨驟來時，雨滴打在稻草上濺起的水花不會直接衝刷泥土，未被吹走的種子在稻草間隙穩穩紮根，用手扒開草段，能看到種子已半嵌入濕潤的泥中，種皮開始發脹，與灘塗的鹽堿性土壤初步融合。
王晏之站在堤岸的涼棚下，看著幕僚記錄各地塊的播種數據：“東邊灘塗已播兩成，耐鹽禾每畝用種量三鬥，比異域的紅樹林區少半鬥，因泉州土壤肥力更足。”他的目光落在野慈姑的移栽區，農人們正將催芽後的球莖按穴擺放，穴深恰好容納球莖與根須，芽尖朝上露出半寸，與陳老漢比劃的“露芽見光”標準一致。“移栽時要像給嬰兒裹繈褓，”老農用手指壓實球莖周圍的泥土，“太緊會悶芽，太鬆會被雨水泡歪，這分寸得憑手感。”
正午的雨勢暫歇，陽光穿透雲層在灘塗投下斑駁的光斑。早熟麥的播種區裡，農人們正用“撒播法”播種，哈桑站在畦頭用木勺均勻撒種，每勺的量經過校準，確保每畝用種兩鬥：“這麥種是‘飛毛腿’，撒得勻才能長得齊。”他的動作隨著陣風調整，風大時站在上風向，風小時站在下風向，勺中的種子在風中劃出的弧線始終保持一致。寶兒讓人用竹耙輕耙畦麵，將種子埋入一寸深的土中，耙齒的間距與麥種的大小匹配，既能覆蓋種子又不損傷胚乳，“就像給種子蓋薄被，保暖又不壓身。”
午後的南風帶著濕潤的氣息卷土重來，野慈姑移栽區的積水漸漸增多。陳老漢讓人在畦間開挖“走馬溝”，溝寬五寸、深六寸，與主排水溝相連，“這溝要‘外高內低’，讓水往一個方向流，就像給地塊裝了‘排水管’。”他踩著溝底的軟泥，感受水流速度：“太快會衝根，太慢會淹芽，現在這流速正好，能把多餘的水排走又不帶走養分。”溝邊的球莖在水流過後果然挺直了腰杆，原本因積水而微微傾斜的芽體重新直立，嫩尖的綠色更深，顯示根係吸水充足。
耐鹽禾播種區的稻草覆蓋層在陣雨中漸漸壓實，農人們趁機補種被風吹走的種子。哈桑發現一個奇特現象：稻草腐爛的汁液與泥水混合後，在種子周圍形成淡淡的黏層，能將種子牢牢粘在泥上，“這是陳老漢的‘腐殖黏合法’，比單純覆土更管用！”他指著補種的種子，即使在風中搖晃，也不再滾動，種皮上的草木灰與腐殖質混合，形成保護層，用指甲刮時能感到明顯的韌性，比在倉庫儲存時多了層自然防護。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新製的“護芽罩”來到早熟麥區，竹篾編織的罩子呈錐形，能罩住剛播的種子：“按大人的意思，這罩子要在陣雨時蓋上，防止雨水衝刷種子，比稻草更靈活。”工匠們安裝罩子時，哈桑發現罩底的直徑恰好與早熟麥的株距匹配：“一尺一個，正好給將來的麥苗留夠空間！”罩子在風中微微搖晃，卻不傾倒，陣雨來時，雨水順著錐麵滑落，種子在罩內安然無恙，雨後掀開，能看到種皮已開始破裂，露出細小的白芽。
傍晚的雨勢徹底停歇，夕陽為灘塗鍍上金邊。寶兒檢查各地塊的播種情況：耐鹽禾的出苗率達七成，稻草覆蓋處的種子比裸露處多發芽近三成；野慈姑的球莖全部成活，走馬溝排出的水中未發現帶芽體的球莖；早熟麥的種子雖有少量被雨水衝出，但護芽罩保護的區域發芽整齊。陳老漢用腳丈量畦麵的平整度：“今日的雨下得‘懂事’，既潤了土，又沒淹苗，是天公幫著咱播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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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人們趁著夜色加固田埂，用新挖的泥土填補被雨水衝垮的缺口，哈桑帶著年輕力壯的男子搬運稻草，準備夜間覆蓋在畦麵保溫：“陳老漢說夜間溫度會降到八度，稻草能保墒，比倉庫的溫床更貼近自然。”他們的動作麻利，稻草鋪設得均勻整齊，與白日的播種軌跡保持一致，如同給土地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寶兒在《異域糧譜》的“播種實操”欄下記錄：“耐鹽禾：稻草覆蓋+深播三寸；野慈姑：走馬溝排水+露芽移栽；早熟麥：護芽罩防護+淺播一寸。”她的筆尖蘸著雨水調和的墨，字跡在燈下微微發潮，卻透著踏實的喜悅。王晏之站在一旁，看著灘塗的輪廓在夜色中漸漸模糊，感慨道：“這些種子帶著異域的堅韌，又融入了泉州的水土，明年定會有好收成。”
黎明時分，第一縷陽光照在灘塗，稻草覆蓋的畦麵泛著濕潤的光澤。耐鹽禾的種子已冒出細小的白芽，頂破泥土與稻草的縫隙；野慈姑的芽體舒展，嫩尖指向天空；早熟麥的幼苗雖纖細，卻透著頑強的生機。哈桑蹲在畦邊，數著剛冒頭的幼苗：“一株、兩株、三株……”他的聲音帶著激動，與晨露滴落的聲音交織，如同為新生的生命唱著讚歌。
寶兒望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滿了希望。這些穿越山海的種子，經過精心的準備和辛勤的播種，終於在泉州的土地上紮下了根。她知道，播種隻是開始，接下來還有除草、施肥、防蟲害等諸多挑戰，但隻要像今日這樣，順應天氣變化，發揮智慧與協作精神，豐收的那一天終會到來。田野裡，微風拂過，稻草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著人們的期待，預示著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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