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中,一個溫潤的男聲在院門口響起,打破了僵局。
“我來接她。”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任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今天也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掃過院內,當他看到沈梔時,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裡,也閃過了一瞬的驚豔。
他站在那裡,像一道分界線,將院子裡的雞零狗碎和外麵的世界隔絕開。
那份驚豔很快就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因為他看見了,院子裡幾個年輕男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欲望。
巷子口扒著牆頭看熱鬨的,眼神也不那麼乾淨。
一種自己的東西被旁人覬覦的不悅,悄然浮上心頭。
但他臉上的教養和風度沒有絲毫破綻,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
他沒有理會院子裡任何其他人,徑直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沈梔麵前。
“很漂亮。”他低聲說,聲音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然後,在所有人,尤其是沈歲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中,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牽起了沈梔的手。
她的手有些涼,軟得像沒有骨頭。
他稍一用力,就將她從那片令人不快的目光中帶了出來,護在自己身側。
“走了。”他對還在發愣的沈建國和劉芬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帶著沈梔朝外走去。
巷子口,三輛擦得鋥亮的黑色轎車一字排開,氣派非凡。
在這個自行車都還是稀罕物件的年代,這樣的排場,讓整個巷子都沸騰了。
“我的乖乖,三輛小轎車來接親啊!”
“你懂什麼,那是上海牌的轎車!一輛就夠咱們這些人不吃不喝乾一輩子了!”
“何止啊,你們沒聽說嗎?任家送來的聘禮,那才叫嚇人!”
一個消息靈通的大娘壓低了聲音,臉上滿是羨慕,“我聽我那在百貨大樓上班的侄女說了,光是‘三大件’,就是最新款的!外國進口的彩色電視機,雙開門的大冰箱,還有洗衣機!
另外還有一套金首飾,聽說是從香港那邊帶回來的時新款式!光現金,就包了一個一千八百八十八的大紅包!”
“嘶——”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千八百八十八!
在人均月工資隻有幾十塊的八零年代,這筆錢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劉芬的耳朵尖,一字不落地全聽了進去,一張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腰杆挺得筆直,仿佛那些聘禮都是給她的。
沈建芳冷眼看著,撇了撇嘴。
很快,後麵兩輛車開始裝東西。
說是裝嫁妝,可動靜小得可憐。
兩個半大小夥子,一人抬著一頭,就把沈梔的全部家當——一個半舊的樟木箱子,給抬上了第二輛車的後備箱。
箱子不重,抬起來的時候還晃蕩了一下,發出了空洞的聲響。
有眼尖的鄰居忍不住嘀咕:“這就沒了?嫁到首富家,嫁妝就一個箱子?”
“你還指望劉芬能拿出什麼好東西?我瞅著那箱子裡,估計就兩床新棉被,還是大姐沈建芳昨天逼著她去買的。”
“嘖嘖,真是做得出。吞了人家侄女爹媽的賠償金,拿了人家婆家天價的聘禮,結果就陪嫁一個空箱子?這臉皮,比城牆還厚!”
這些話不大不小,正好飄進沈建國和劉芬的耳朵裡。
兩口子臉上的得意笑容頓時僵住了,青一陣白一陣,偏偏又發作不得,隻能乾瞪眼。
沈梔對身後的鬨劇充耳不聞。
任景親自為她拉開了第一輛車的車門,用手擋在車門頂上,護著她的頭。等她坐穩了,他才繞到另一邊,坐了進來。
司機是任家的老人,見人都上齊了,便穩穩地發動了車子。
車門關上的瞬間,外麵所有的嘈雜都被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