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趙汝弼聞言大驚失色,手中茶盞一歪,茶水潑出半盞:
“嘉靖三十年鬆江府分司強鎖灶丁,逼得千餘刁民衝擊府衙,最後半數投了倭寇。倘若再激起民變...”
“民變?”杜延霖廣袖帶風霍然轉身,“似趙運同這般畏首畏尾,前怕狼後怕虎,這百萬鹽課要到何時才能追回?”
說著,他五指重重叩住案角,震得硯中宿墨泛起漣漪:“灶戶積欠鹽課,本官依法追繳,難不成本官還成無理之人了?”
“這......”趙汝弼無可奈何地看向王茂才。
王茂才卻仍在慢條斯理地撥弄著茶盞,然後慢吞吞地輕啜了一口茶,茶盞內騰升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臉。
“杜秉憲拳拳報國之心,本官實在欽佩。”王茂才將茶盞輕輕擱在盞托之上,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隻是這兩淮灶戶屢遭倭寇劫掠,本就窮困不堪,現在又要短時間內追繳百萬鹽課,若是逼得他們魚死網破......”
說著,王茂才抬眼似笑非笑:
“待杜秉憲籌齊了糧食,拍拍屁股走了,這爛攤子可要砸到我鹽司衙門頭上啊。”
杜延霖一甩袖子:“王鹽台又待如何?”
“倒也簡單。”王茂才扶著酸枝椅背緩緩起身:
“我鹽運司隻撥人聽候差遣,至於杜秉憲在巡鹽兩淮期間如何追繳積欠與我兩淮鹽運司一概無關!”
說著,他向北邊拱了拱手:“並且今日所言皆要行文立據,發往南北兩京各個衙門備案!”
最後,王茂才抬眼緊緊盯著杜延霖:
“如何?若是杜秉憲答應,本官這就讓書辦行文立據,杜秉憲署名用印之後本官即刻下發公文,讓各大鹽場全力配合秉憲追繳鹽課。”
“若是秉憲需要人手,本官也會即刻調派予你,杜秉憲可隨意使喚!”
“正合我意!”杜延霖眉峰一揚,儼然一副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這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本官奉旨巡鹽,追繳積欠本就是本官分內之事,何懼立字為證?”
“痛快!既然杜秉憲雷厲風行,那本官也不是磨嘰之人。”
說著,王茂才擊掌三下,兩名書辦應聲捧硯而入。
趙汝弼在一旁敘述,蘸墨狼毫在宣紙上沙沙遊走。
兩位書辦筆走龍蛇,須臾間各錄就五份文書。
王茂才率先拈過文書,在每一份文書上都署了名,蓋了印。
隨後趙汝弼也亦步亦趨,署名蓋印。
趙汝弼簽完之後,將文書遞給杜延霖。
杜延霖接過略掃了兩眼,沒有異議也簽了名蓋了章。
最後這十分文書,杜延霖留了一份,鹽運司留了一份,其餘的都當場用信封裝好,用火漆封了起來。
王鹽台當即叫來兩名衙役,讓他們將這些公文發往南北二京有關衙門。
待著那兩名衙役捧著文書躬身退下,王茂才抬手扶了扶頭上的梁冠,然後對那兩名書辦囑咐道:
“你們去把何和頌和錢祿給叫過來。”
“是。”
兩名書辦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不消片刻,兩名身著綠色袍服的官吏趨步而入。
其中左邊是一名文官,胸前補子上繡著黃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