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妃聲音不高,可薛姈就躲在一簾之隔的暗室,聽的一清二楚。
她失神地望向佛前點燃的檀香,恍惚間,她又看到了那日的火海。
滾滾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迅速蔓延的火焰灼傷了人的皮膚,不,不是她的,她沒有受傷。
娘親將她嚴嚴實實的護在懷中,用儘全身力氣將她從窗邊推了出去。
娘親在生命最後一刻,神誌似是恢複了清明。
火光映著娘親溫柔的麵龐,那雙漂亮的眸子不舍的望著她。娘親嗆了煙,已然說不出話,可她不停張合的口型,薛姈還是分辨了出來。
“好好活下去。”
供台前。
白芷覺得在佛前說這些不妥,又不敢忤逆主子,隻得含糊的應付:“活下來也無妨,她不過您用著順手的工具,物儘其用也就罷了。”
見主子眉眼間仍有一抹驚魂未定的惶然,白芷岔開話題道:“佛祖保佑娘娘呢,一切邪祟都近近不得娘娘的身。”
“本宮有什麼可怕的?”薛妃美豔的麵龐上一絲狠戾,她揚起下巴,嗓音不自覺提高道:“那個白癡死了活該,誰讓她勾引爹爹——”
沉浸在悲傷中的薛姈聽到這話,僵硬地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薛妃無緣無故為何會提起娘親?
那場大火後,當地府衙的人來查過,說是流匪盜竊財物打翻了燭台,怕主人看清他們容貌去報官,一不做二不休鎖上了門,斷了屋內人的生路。
當年的事,難道還有隱情?
薛姈腦子裡響起一陣陣嗡鳴,她狠狠咬住下唇,疼痛讓她神誌恢複了一絲清明。
薛妃不追查起火的緣由,反而先來拜佛求心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如果當年的事跟薛妃脫不開乾係——想到這個可能,薛姈身上一陣陣發冷,整個人都不受控製的顫抖。
外麵主仆二人渾然不知。
白芷站在薛妃身邊連連點頭,雖說主子這番疾言厲色是在掩飾心虛,自己也不能戳破。
薛妃總算覺得氣順了些,她撫了撫胸口,扶著白芷的手起身。
臨走前,還不忘厭煩的嘟囔了一句,“真是討厭,死了都不安分。”
薛姈攥緊了拳頭,霎時間眼底湧起滔天恨意。
娘親心智不全,卻是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她小時候不懂事時,也曾怨恨過娘親為何不能像個正常人。
可娘親總是能包容她的壞脾氣,帶著溫柔笑意喚她的小名,努力學著給她紮頭發、做衣裳,在她被堂姐們欺負時,娘親總是站出來護在她麵前。
哪怕爹爹早逝後,她們在侯府的日子難過,娘親因聽彆人說,在這裡她才能有好前程,一直在默默忍受。
待她長大些懂了娘親的不易時,主動提出離開侯府,去鄉下跟外祖母住在一起,果然娘親一日日開朗起來。
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毀了一切,懊惱和愧疚一日日折磨著她,如果不是自己決定搬出侯府,或許娘親就不會死。
薛姈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薛妃離開的身影。
她失去了最愛的娘親,憑什麼罪魁禍首還好端端活著?
她要讓當初害死娘親的人,血債血償。
等薛姈強壓下情緒回到廂房時,繡棠已經到了。
薛姈上下打量了繡棠,見她周身無礙,輕聲問道:“都還順利吧?”
繡棠正要開口時,發現姑娘看似平靜,眼神卻哀慟,整個人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悲傷。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姑娘,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薛姈雙眸布滿紅血絲,還沒說話,在繡棠麵前,她終於哭了出來。
她緩了緩,用力擠出幾個字。“娘親的死跟薛家脫不開乾係,極可能就是薛妃下的毒手。”
“繡棠,我要給娘親報仇。”
繡棠聽著姑娘壓抑痛苦的哭聲,她心如刀絞,緊緊握住姑娘的手。
“聽姑娘的。”
***
小廚房走水的事沒有鬨大,甚至被死死瞞住,延福宮的人被勒令不得對外提起。
灶上的人查到了緣由,是灶火燒穿了鍋底,有煙灰飛到彆處才起了火,索性隻是煙霧大,燒得並不厲害。
此事細究起來是白芷燒火時沒上心,且又牽扯到用藥的事,隻當意外是最好的選擇。
大抵薛妃的計劃一時無法進行,為了籠絡住她,還特意讓繡棠搬過去跟她同住。
如此正好方便了薛姈,她出門不似以前容易,繡棠人勤快嘴也甜,常被派出去做些跑腿的事,順帶還能打探些消息。
這日午後,重新回來當值的薛姈端著煮好的安神湯從小廚房回來。
殿中靜悄悄的,她輕步走了進去。正在軟榻上小憩的薛妃,聽到動靜立刻睜開了眼。
“娘娘,安神湯好了。”薛姈抬手將湯送到薛妃手邊,正要轉身拿湯匙時,卻被薛妃握住了手腕。
“你的手又是什麼回事?”薛妃目光銳利的盯著她,寒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