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近來老覺得身子骨發沉,像灌了鉛。七副湯藥灌下去,那藥像失了功效,沒起作用。下午在院裡的老龍頭下接了一桶水,提到牛槽邊上,竟歇了兩回氣。擱在往年,他這身板,扛兩百斤的麻袋都不帶喘,今年這是撞了哪門子邪?
夜裡更是不得安生。覺輕得像紙,動不動就醒,一醒就忍不住去摸枕邊的手機。有時實在熬煎得慌,隻得披衣起來繼續打坐。
睡前打坐,這是他十多年來必做的功課。
往年睡前打坐一陣,總能順順當當的滑入睡鄉,如今這法子好像失了效,失眠像個甩不脫的鬼影,總是時濃時淡地纏著他,攪得他五內俱疲。
這天夜裡,李富貴好不容易才迷糊過去,卻做了個夢,夢境很清晰,以至於他醒來,都聽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他夢見自己藏在地窖裡的寶貝,被人翻了個底朝天!那窖裡狼藉一片,像被野豬拱過……
冷汗瞬間浸透了背心。夢裡的驚悸攥著他的心口,殘餘的睡意被徹底驅散,再無蹤影。他喘著粗氣,摸索著在黑暗中坐起身,後背重重抵在冰涼的牆上,按著了炕頭的夜燈,映亮了他緊鎖的眉頭和映照在牆壁上的身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抑製他那紛亂的心緒。
窗外,沉沉的夜無聲地籠罩著整個村莊,靜得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熬至窗外發白,李富貴這才有了睡意。但當他一覺醒來時,婆娘邵粉玲已經做好了早餐,煎了湯藥。叮嚀他先喝藥,再吃飯。
李富貴剛吃罷早餐,還沒離開桌子,就接到了一個署名“徐毛毛”的電話:“李大師,早上好!我是徐毛毛。”
“哦。”李富貴應了一聲。
“今天就是十五。咱們不是約好,十五這一天給我攘治鞋店嗎?”
“哦,你不說,我還忘了,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你……是感冒了嗎?吃點藥,來把我這個事支撐一下,行不行?”
“行,我已經答應你了,我來。”
“那我來接你?你家在啥地方?”
“不用接,我有徒弟拉我。”
“那就麻煩你,早點來。”電話那邊的徐毛毛說道。
“我給你手機發幾樣東西,你提前買下,我大約兩點多了來。”
“行,那我等你。咱們店裡見。”
李富貴與徐毛毛說話時,準備收拾餐桌的邵粉玲坐在旁邊聽著,通話結束後,她問:“這個女的店在哪裡?”
“在市上。”
“那你順便去市醫院檢查一下。你身子犯困,最近臉色也不太好,最近還聽見你半夜咳嗽。老劉給你開的這七副藥,今早一熬,沒了”
“去了看情況。除了這個鞋老板,晚上還要去一個領導家看看,估計這次顧不上。”
“你身體要緊。”邵粉玲說。
“鳳城我認識個老中醫,先在他那裡抓幾副,吃了再看看。去醫院檢查,挺麻煩的。我這身體,要是前幾年,見吃藥就好了,今年,感覺一下不如往年了……”
邵粉玲說:“咱們都過五十了嘛,體質肯定不如以前了。”
邵粉玲收拾了夥房,給牛添了草,給栓子牛棚跟前的狗放了食,家裡安頓好之後,她叮嚀李富貴歇會兒再出門,自己卻往架子車上裝菜。李富貴家的西牆處,是一道一道的長方形菜畦。遠遠看去,菜地綠油油的,與翠綠的樹梢融為一體,到處彌漫著生機勃勃的景象。
菜畦裡分彆種著韭菜、菠菜、油菜,因冬天被捂在乾草下麵,現在遇到春日的地氣,長得飛快,供應量遠遠超過了她夫妻的食用量,自然需要輸出。為此,邵粉玲在忙乎田地、忙乎果園之餘,隻要遇到鎮子上的集市,她就割些韭菜,拔上旱菠菜和嫩綠的油菜,整理成捆,裝在筐裡,拉去鎮子上賣。如今鎮子上人來車往,過路的人也多,韭菜盒子菠菜麵,是城裡鄉下人都愛吃的東西。邵粉玲就靠這個小生意,每集還能收入二三百元。
今天鎮子上就有集。邵粉玲和往常一樣,往架子車裝菜筐,之後問李富貴:“年年啥時候來?”
李富貴看出老婆想拉他一起出門,就說:“我已經給打過電話了,你先走,我在家等他。”
李富貴因為昨晚的那個夢,心裡總覺得有點發癢,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喝茶,放鬆。見老婆拉著架子車出了大門,他就起身走到大門前,倒插了門栓,這個舉動,好像不讓外人進來,然後,他朝牛棚方向走去。
李富貴家的院子呈長方形,坐北向南。正北是五間磚房,東西呼應著分彆蓋了三間,東房是廚房帶套間臥室;西麵的房子裡存放糧食等。南為大門。大門東側,也就是大門與東房連接的地方,有個磚砌成的狗窩;靠西,有個長方形的簡易棚子。
這棚子左手裡麵放鐵鍬、?頭、耕磨、鋤、掃把、架子車和牲口草料等東西;右手是牛棚。牛棚裡呈東西方向置放了一對並列的牛槽,牛槽一半是石頭的,一半是棗木的,加起來有兩米左右。其中木質牛槽約有一米多。棚口敞開著,中間隔了一堵牆,形成了一邊是雜貨部,一邊是牛槽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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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子的西麵,有個露天牛圈。每到白天,就將牛牽出,拴到這裡曬暖暖,當然,露天牛圈裡還有個石質小牛槽。再過去,就是西房與南牆連接的地方,有個坐西向東的木質柵欄門。柵欄門鑲嵌在兩米五高的院牆中間。柵欄後麵,是個八畝大的果園。遠遠看去,這個莊子被圍牆間接的圈住了,周圍還被柏樹、槐樹、核桃樹、杏樹等樹木圍繞,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院落,寬大,乾淨,整潔。
李富貴穿過雜貨棚,進了牛棚,推開那個木質牛槽,出現一塊木板。推開木板,下了地窖。
穿過地窖七八米長的過道,橫向有個小窯洞,陳舊的小門緊鎖著。李富貴開了門,貓腰進了小窯洞,窯西麵的地方,放著一個約有90公分左右的紅木箱子,箱子比較陳舊,上麵繪畫了纏枝牡丹圖,箱子下麵由兩隻磚頭支著。牆角還立著一把?頭。箱子上空的牆上,掛著一隻草筐。
李富貴將手電倒插在筐裡,借著手電聚焦在箱子上的光,打開箱子,裡麵疙疙瘩瘩的放了許多東西,有的用塑料袋包著,有的用衛生紙卷著,有的則是各種盒子,比如木盒,錦緞盒,人一看,就知是值錢的東西。
他先是取出一個長形木盒子,打開,裡麵有兩個小木盒。李富貴打開這個木盒,裡麵躺著一隻青花小梅瓶。
李富貴又打開另一木盒,還是個梅瓶,兩個紋飾大小一模一樣,像兩個雙胞胎,分彆躺在了軟綿綿的黃色綢緞裡麵,那湛藍的青花和青白底子,在燈光下散發著沉穩而又青悠悠的光澤。
李富貴取出其中的一隻,拿在手裡端詳了起來。這梅瓶不大,約有20公分高,小口短脖,肩部飽滿圓潤,目測腹部,直徑也就是10公分左右。通體白釉為主,腹部纏繞著藍色海水祥龍圖,看上去釉色豐潤,很精致。
李富貴借著手電聚射下來的光,認真看了起來,看得相當投入,好像忘記了他攘治鞋店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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