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有些急促,混雜著電流的雜音,像一團壓抑著即將噴發的火山。
林楓的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他握緊手機,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老劉叔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在喉嚨裡滾過一遍:“小林,你寄過來的那本書……出事了。有人在課堂上,把它放出來了。”
他說的是那本夾帶了音頻卡的《世界通史》,是他們點燃的第一叢火苗,如今卻似乎要燒成一場無法控製的野火。
通過小舟的輾轉,這顆種子被送進了一所全市聞名的重點中學,而現在,它毫無征兆地破土了。
時間倒流回三個多小時前,高二三班的政治課。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欞,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粉筆灰和青春期特有的淡淡荷爾蒙氣息。
講台上的林老師,一個剛過三十,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溫婉的女人,正在講解“公民的權利與義務”這一章節。
她的聲音清澈悅耳,像山澗裡的溪流,總能輕易地安撫下躁動的課堂。
“……我們課本上說,每個公民都享有監督權和建議權。”她說著,輕輕點擊了一下鼠標,ppt翻到了新的一頁。
然而,屏幕上出現的並非密密麻麻的考點,而是一片純黑。
學生們有些詫異,交頭接耳聲漸起。
就在這時,一陣並非來自林老師的聲音,通過教室的擴音器,緩緩流淌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而堅定的男聲,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正義,不該有視力要求。”
是小秦的聲音。
整個班級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釘在了原地。
那段音頻並不長,卻字字誅心,講述著一個被遺忘在橋洞下的世界,一群渴望知識卻被無視的眼睛。
前排的學生茫然地望著講台,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意味著什麼。
而在教室的後排,幾個反應快的學生已經悄悄舉起了手機,對準講台,攝像頭亮起了微弱的紅點。
他們意識到,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音頻結束,餘音未散。
林老師沒有給學生們提問或議論的時間,她再次點擊鼠標,黑色的ppt背景上浮現出一張照片。
昏暗的橋洞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柱照亮了幾張年輕而專注的臉。
老人的臉上,用粗糙的筆跡寫著一行字——“今天,你問了嗎?”
照片裡的人,正是老劉叔。
“同學們,”林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卻異常堅定,“這,不是反麵教材。這是我們課本裡,沒有寫出來的真相。”
那一刻,空氣仿佛凝固了。
下課鈴聲尖銳地響起,像一把利刃,劃破了這凝重的寂靜。
鈴聲還未完全落下,年級主任那張陰沉的臉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他對著林老師招了招手,眼神銳利如刀。
三個小時後,主任辦公室裡爆發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咆哮:“林婉!你這是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在開玩笑!你知不知道這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門外走廊上,幾個路過的老師都嚇得縮了縮脖子,快步走開。
門內,林婉站得筆直,臉上沒有一絲畏懼,隻有一種卸下重擔後的平靜。
她迎著主任的怒火,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拿的是良知。”
聽完老劉叔斷斷續續的講述,林楓沉默了良久。
他沒有恐懼,胸中反而燃起一股熾熱的豪情。
這位素未謀麵的林老師,用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接過了他們遞出的火把,並且點燃了自己。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第二天,這所重點中學的校長辦公室接到了一個申請。
一個名為“深空”的教育公益項目希望能入校為高二學生開展一場關於學習壓力與心理健康的公益講座,而申請的誌願者講師,正是林楓。
憑借著項目完備的資料和之前積累的良好口碑,申請很快得到了批準。
林楓特意選擇了林婉老師任教的那個班級。
他講座的題目,經過深思熟慮,定為《我們為什麼害怕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