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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天命未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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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像一條被激怒的土黃色巨龍,裹挾著億萬鈞泥沙,自天際奔湧咆哮而來。它渾濁的軀體翻滾、衝撞,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震得兩岸乾裂的黃土塬都在微微顫抖。浪頭拍擊著裸露的河岸,每一次撞擊都卷走大片的泥土,留下犬牙交錯的蝕痕,仿佛要將兩岸那些稀疏、破敗、在深秋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荒蕪村莊,連同它們所承載的貧瘠與絕望,一起卷入這無情的洪流,永不回頭。

深秋的寒意,這一年格外刺骨,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肅殺。鉛灰色的天空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低低壓在廣袤而蒼涼的黃土塬之上,像一口巨大的、凝固的鐵鍋,將大地嚴嚴實實地扣在其中。沒有陽光,隻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風,是乾燥而粗糲的,它不知疲倦地從西北方向刮來,卷起細小的、帶著土腥味的塵埃,像無數根看不見的針,蠻橫地灌入人的眼、鼻、口、齒之間。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一種顆粒狀的刺痛感,喉嚨裡火辣辣的,仿佛被砂紙打磨過。這風,吹動著行進的車隊裡那些簡陋的、顏色黯淡的旌旗,發出“獵獵”的聲響,在這片荒蕪的背景中,更顯出刺骨的蕭索與蒼涼。

“太子發”乘坐的戰車,在坑窪不平、被無數車輪碾壓得如同爛泥塘的土路上艱難前行。車身是用堅韌的硬木打造,榫卯結構在劇烈的顛簸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車輪每一次碾壓過凸起的石塊或陷入深坑,劇烈的震動便透過冰冷的青銅車板,從腳底直傳到五臟六腑,讓人的骨頭縫裡都透著酸麻。周武王姬發,此刻並未身著象征王權的華服,而是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甚至打著補丁的粗麻布素袍。腰間沒有象征尊貴的玉飾,隻懸著一柄古樸無華、劍鞘磨損的長劍。他雙手緊緊攥住車轅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繃得發白,如同岩石的棱角,以此對抗著永無止境的顛簸。

他懷中,緊貼胸甲的位置,是一個用厚重、粗糙的麻布仔細包裹的長方形物體。從外表看,不過是一塊不起眼的木板。隻有他自己明白其中蘊含的千鈞重量:那是父親西伯昌,也即後世尊稱的文王的木主牌位。冰冷的木質隔著衣物和甲胄,傳遞著一種沉甸甸的質感。他堅持隻稱自己為“太子發”,中軍高高樹起的,是父親威嚴的名號——“周文王”。文王臨終前緊握他雙手的枯瘦指節,那深陷眼窩中燃燒的不滅火焰,那關於“德”、關於“天命”、關於“忍辱負重”的諄諄教誨,早已如刀刻斧鑿般烙印在他的心頭,成為引領這支浩蕩大軍前進方向的唯一明燈。

禦車的老卒,須發皆已花白,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如溝壑的皺紋。他眯縫著渾濁的雙眼,努力辨識著前方最難行的坑窪,布滿老繭的手緊握韁繩,口中隻發出一些模糊不清、帶著濃重鄉音的吆喝,催促著拖車的四匹赤驥謹慎向前。這四匹駿馬,曾是西岐馬廄中的佼佼者,如今也因長途跋涉而顯得疲憊,鬃毛上沾滿了塵土。車身每一次劇震,都讓懷中那沉重的木牌在姬發的胸口重重撞擊一下。那“咚”的一聲悶響,混在呼嘯的風聲、車輪碾壓的轆轆聲以及遠處黃河永不停歇的咆哮聲中,是隻有他才能清晰感知的叩問——是父親無聲的期許,是責任的重壓,也是對前路未卜的深深憂慮。

薑太公呂尚,那個早已名動西陲卻總愛說些玄乎預言、垂釣於渭水之濱的釣叟,此刻側身坐在旁邊另一輛稍小、更顯破舊的車駕上。他裹著一件厚實、沾滿塵土的灰褐色舊羊皮袍子,花白的胡須在寒風中飄拂,對這粗糲刺骨的寒風似乎毫不在意,神情淡然得如同置身春日暖陽之下。他的車上彆無長物,隻隨意扔著一張磨得發亮、打滿補丁的舊漁網,網繩粗糲,顯然經曆了無數風浪。此刻,那雙布滿老人斑卻異常穩定的手,正不疾不徐地卷攏著被風沙和濕氣浸染得有些沉重的網繩。他的動作舒緩而專注,手指靈巧地穿梭於繩結之間,不像是在整理漁具,倒像是在撫弄一張無形的古琴,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韻律。

幾滴水珠,不知是渾濁的河水濺起,還是清晨未乾的寒露,順著他枯瘦如柴的手腕悄然滑落,無聲地滲進車板的縫隙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車行三日,在無儘的顛簸與風塵中,這支沉默而疲憊的隊伍終於艱難地抵達了孟津。昔日渡口邊供商旅歇腳的幾處簡陋窩棚早已被洶湧的人潮吞沒,蹤影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在荒蕪河灘之上急劇鋪開、喧騰鼎沸的巨大營盤,其規模之宏大,氣勢之磅礴,令人瞠目。

各色各樣帶著鮮明氏族圖騰的獸皮大帳、茅草棚子、甚至臨時用樹枝和破布搭起的棲身之所,如同雨後瘋長的蘑菇,淩亂而密集地紮在一起,擠擠挨挨,一直延伸到水汽迷蒙的遠方地平線。營盤上空,炊煙繚繞,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霧靄。粗獷而雜亂的呼喝聲、馬匹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車輪的滾動聲、號角的嗚咽聲……彙成一片低沉洪流般的喧囂,其聲浪之巨,竟隱隱壓過了不遠處黃河那永不停歇的、沉悶如雷的濤聲。空氣中彌漫著汗味、馬糞味、皮革味、柴火燃燒的煙味以及河水特有的腥泥氣息,混合成一種屬於戰爭前夜的、躁動不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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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位置,一杆巨大的素色纛旗赫然升起,在凜冽的寒風中穩穩伸展,如同定海神針。旗麵正中,以濃重墨色書寫著“周文王”三個古拙蒼勁的篆字,筆力千鈞,透著一股莊嚴肅穆的威嚴。令人震撼的是,周遭營盤裡林立的數百麵旗幟,無論圖案如何猙獰、色彩如何斑斕,此刻都如同被這杆素纛無形的磁力所吸引,幾乎不約而同地朝著它的方向聚攏、俯首。那是一種無聲的臣服,一種對文王遺誌和“太子發”所代表力量的認同與追隨。

薑尚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這混雜著煙火、馬糞和河水氣息的渾濁空氣。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唇角噙著一絲近乎冷峻的笑意,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這萬軍雲集的壯觀景象,徑直落向旁邊戰車上姬發懷中那塊厚重的包裹上。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如同銳利的箭矢穿透鼎沸的嘈雜,直抵姬發耳中:“人心,聚起來了。隻待文王之名號令。”說罷,竟不再多言,又低下頭,專注地整理起那舊漁網被風吹亂的邊角,仿佛周遭的喧囂與他無關,他關心的隻是手中這張破舊的網。

“太子發!”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驟然響起,像一道滾雷砸在臨時搭建的議事大帳上空,震得獸皮帳頂簌簌作響。

姬發端坐於主案之後,案上鋪著一塊素淨的白色絲緞,上麵恭敬地供奉著文王的木主牌位。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沉靜如水。闖入帳中的是兗州方國的大首領,兗侯。此人虎目圓睜,絡腮胡戟張如鋼針,魁梧的身形幾乎頂到了那用粗大原木和厚重獸皮勉強撐起的帳頂。他身上沾著未乾的河岸泥點,皮甲胄上還帶著風塵仆仆的痕跡,一股剽悍勇猛之氣撲麵而來。他身後,十幾位或彪悍、或陰鷙、或焦躁的諸侯首領擁擠著湧入,喘息粗重,一股難以抑製的急躁和戰場帶來的腥膻氣息,混雜著騰騰熱氣,瞬間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裡,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太子發!”兗侯的聲音再次響起,震得木主前的素緞輕輕顫動,“八百諸侯!各路兵馬彙此孟津!旌旗蔽日,刀槍如林!黃河北岸朝歌方向,探子來報,商軍人心離散,輜重混亂,營盤不整!這等天賜良機,千載難逢!豈容白白錯放?為何還不下令渡河?弟兄們的熱血都要涼了!”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自己胸膛上,厚重的皮甲發出沉悶的“砰”聲,震得周遭空氣都似乎為之一抖。

帳內霎時如投入炭火的油鍋。壓抑許久的聲浪驟然迸發開來,彙成一片憤怒與急切的狂潮。

“對啊!太子發!那暴君無道,天怒人怨!朝歌城內百姓,渴盼吾王如久旱之盼甘霖!此時不渡,更待何時?”

“太子發!莫要遲疑!八萬兄弟,劍戟皆銳,甲胄鮮明,隻待您一聲號令!便可踏平黃河!”

“過河!殺入朝歌!斬殺暴紂!為天下除害!”

“吾等願為先鋒,直搗鹿台!”

每一個呼喝都如同熾熱的火星迸濺,落在滿帳諸侯幾乎沸騰的血氣上。帳中幾座臨時燃起的炭火盆燒得通紅,跳躍的火光映在一張張或激動得麵紅耳赤、或凶狠得咬牙切齒、或焦急得抓耳撓腮的臉上,扭曲著晃動的影子,帳內的溫度也急劇攀升,烘烤著所有人,汗水開始從額角滲出。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沙啞但異常清晰、如同冰錐般穿透喧囂的聲音響起:“諸位……可聽聽商邑的聲音否?”

所有的目光,包括案後姬發那沉靜的目光,都猛地投向聲音來處。那是坐在右側首席位置的一個中年人。他衣著素淨,顏色極暗,近乎墨黑,僅有的紋飾是在衣襟邊緣用暗線繡著幾道象征殷商貴族身份的內斂雲紋。他的臉色蒼白得如同浸水的絹帛,毫無血色,深陷的眼窩像是兩個幽深的洞穴,裡麵燃燒著無儘的悲痛與刻骨的恨意,幾乎要將人吞噬。姬發認出了他,心頭如同被冰冷的針刺了一下,一股沉重的悲憫湧上心頭。

那是微子啟,比乾之侄!那位在朝歌城中屢次直言強諫、最終卻被紂王剖心而死的賢臣比乾的親侄!

微子啟緩緩站起身。帳內熾熱如沸的氣氛仿佛碰到了一塊萬載寒冰,瞬間凝滯了一刻。炭盆裡木柴燃燒的“嗶剝”作響之聲,竟變得清晰而刺耳,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的動作僵硬,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的木偶,卻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力量。他未曾直接駁斥喧囂的諸侯,隻是伸出枯瘦而顫抖的手指,指向帳外那片象征紂王無道的灰蒙天空方向,聲音像鈍鏽的刀在乾枯的骨頭上刮蹭,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重量:“……我叔比乾,心忠如鏡,明照昏庭……一片赤誠,隻為社稷……何罪?……隻為逆耳忠言,竟……竟被剜心肝……”每一個字都仿佛咬噬著他自己的血肉,他的身體因巨大的痛苦而微微佝僂。帳中瞬間鴉雀無聲,隻餘他那令人心碎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朝歌鹿台之上……酒池肉林……人油為燭,通宵達旦……西伯侯長兄伯邑考……被剁為肉羹……強……強喂其父文王……”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蒼白麵容上浮起一層瀕死般的、不正常的潮紅,“北裡之舞……靡靡之音日夜不息……壯者被擄為奴,疲則填於溝壑……妲己一夢,蠆盆備下……累累白骨……俱是忠心諫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身體篩糠般顫抖,仿佛隨時會倒下。旁邊有人下意識想去攙扶,卻被他那空洞而絕望、如同凝視深淵的眼神所攝,手臂僵在半途,不敢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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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再無人言。死寂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隻有柴火的劈啪聲和更遠處營盤傳來的模糊鼓角聲,提醒著時間的流逝。方才喊殺聲響亮的諸侯們,眼神裡的熾焰被這冰冷的血淚控訴澆熄了大半,代之以一種沉甸甸的窒息感和靈魂深處的震撼。有人低下了頭,不忍卒聽。憤怒依舊在胸中燃燒,卻多了幾分深沉的恨意與對無辜受難者的悲憫。兗侯麵頰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緊握的拳頭在身側微微發抖,指節捏得發白,終於重重砸向自己大腿,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仿佛要將那無處發泄的悲憤砸進骨頭裡。

姬發的視線一直落在供奉於案頭的文王木主之上。冰冷的木質紋理在閃爍的火光下顯得沉默而沉重,隔著層層包裹,仿佛也能感知父親遺留在其中的溫度與囑托。父親臨終前的話語,曾經反複在耳邊回蕩,此刻更是如洪鐘大呂:周之興,在於“德”。不可輕動兵戈,更不可意氣用事。哪怕群情如沸,也要清醒衡量“時”與“勢”。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時不至,強求反禍。

微子啟所控訴的朝歌地獄景象,與父親臨終的諄諄教誨,在姬發的腦海裡形成冰與火的交織旋渦,幾乎將他撕裂。他放在膝上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粗糙冰冷的甲胄下擺,那冰冷的觸感,如同救命稻草,暫時壓製著胸腔裡那團幾乎要被引爆的複仇之火。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帳中每一張被火光扭曲的麵孔——有期待,有激憤,有仇恨,也有困惑和茫然。當他看到一直沉默、老成持重的薑尚正對著自己,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時,心中那根無形拉緊到極限的弦,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鬆動。薑尚那雙深陷的眼睛,透過帳內翻騰的熱氣和喧囂,如古井幽深,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帳中的喧囂在短暫的凝滯後,因微子啟的控訴而更加洶湧。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請戰怒吼,而是交織著切齒痛恨與刻骨悲愴的情感洪流,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猛烈噴發。

那兗侯,虎目噴火,狠狠一拳砸在膝蓋上,發出沉悶的骨響。“太子發!”他嘶吼,聲音因激動而破裂,帶著哭腔,“這等暴行,罄竹難書!人神共憤!還要等到幾時?難道要等他把比乾之子,還有這些敢言的忠良義士,都送進蠆盆喂蛇蠍嗎!”他豁然轉身,矛尖般的手指直指帳外沸騰的營盤方向,“八萬弟兄啊!心火都已點燃!他們的父兄姐妹,有多少慘死在商紂暴政之下?他們等著衝進朝歌,活剮那昏君!生啖其肉!”

“渡河!殺!”

“討此滔天之罪!為比乾大人報仇!為伯邑考雪恨!”

“上承天意,下應民心!此刻不發,更待何時?太子!”

“吾等願拚死追隨,血濺朝歌城!雖死無憾!”

嘈雜的呼喊此起彼伏,如同洶湧的波濤拍打著礁石。帳壁在無形的聲浪衝擊下顫栗,獸皮縫隙中透入的寒風似乎都被這熾熱的氣浪逼退。那股濃烈的血腥殺氣混合著汗氣、皮革氣味和塵土味道,在有限空間裡發酵、膨脹,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將這壓抑的憤怒徹底引爆。

案上的文王木主靜靜立於素緞中央,冰冷沉默,如同不可撼動的礁石,又像父親深邃的目光,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諸侯們激越的麵孔,薑尚微不可察的搖頭,與父親臨終時蒼白枯瘦的手緊緊攥住他、反複叮囑“德與時”的畫麵,激烈地撕扯著姬發的意誌。他的額角滲出汗珠,順著緊繃的太陽穴滑落,太陽穴突突直跳,如同擂鼓。喉嚨乾澀得如同被烈火灼燒,那隻按在膝甲上的手青筋畢露,指甲幾乎要嵌進冰冷的皮革裡。

他猛地用力吸了口乾燥冷硬的空氣,想壓下胸中翻騰的熱血。空氣入喉如刀割,帶來一絲冰冷的刺痛和短暫的清醒。就在他張口欲言、喉嚨卻因乾澀而發出壓抑的乾咳聲時——

帳門猛然被一股大力掀開!寒風裹挾著塵土瞬間灌入!

一個年輕的武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入帳內。頭盔歪斜,額角破裂,一道半乾的血跡蜿蜒過臉頰,混合著汗水與塵土,顯得汙穢不堪。他的神情因驚怒和極度的急迫而扭曲,眼中燃燒著屈辱的火焰。

“太子發!不好了!”他聲音尖銳,如同裂帛,衝破了諸侯們憤怒的聲浪,帶著一種急切的嘶啞和哭腔,“斥候小隊……東麵十裡遭遇商王遊騎!領頭的是……是那奸賊尤渾的心腹悍將!”

帳內瞬間陷入死寂。連炭火燃燒的劈啪聲也清晰可聞,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弦上。

“尤渾?”一直半閉著眼睛的薑尚,倏然睜開雙眼,一道銳利如電的精芒閃過,“紂寵信的那個弄臣尤渾?”他的語氣像淬了冰水,冰冷刺骨。

武士用力點頭,血珠隨著他劇烈的動作甩落在地:“正是!那廝率數十精騎,如狼似虎,殺了我七個斥候兄弟……他們狂妄無比!為首的商將馬鞭遙指我大營方向,口吐狂言,說什麼……”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模仿著那種令人作嘔的囂張腔調,每一個字都像毒針紮在眾人心上,“說什麼‘爾等西鄙之眾,不過沐猴而冠,也敢效忠王事?一群烏合之眾!我家大王說了,八百諸侯?正好湊成鹿台下一盤新鮮的肉脯!太子發?待擒了,倒是一具上好的酒器!正好盛放大王新釀的瓊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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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

一聲尖銳、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如同驚雷般炸響!是兗侯!他因極度狂怒,暴睜雙眼,眼白瞬間布滿血絲,赤紅如血,竟生生將握在手中的一隻厚實陶土水杯捏得粉碎!尖利的陶片深深嵌入他粗糙的手掌,鮮血頓時如泉湧出,沿著手腕流淌,滴落在腳下的泥土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嗷——!”他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浪震得整個大帳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我殺!我要生啖此賊之肉!飲其血!碎其骨!”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變形,充滿了原始的殺戮欲望。

“渡河!砍了尤渾狗頭!”有人怒吼著拔出佩劍,寒光一閃。

“殺!踏平鹿台!把那昏君揪出來!”

“殺光商狗!一個不留!”

“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恥!”

帳內徹底失控!暴起的諸侯如同被激怒的獅群,幾乎擠翻了沉重的幾案,炭火盆被打翻,通紅的炭塊滾落,點燃了地上的毛氈,騰起一股焦糊味。寒光閃爍的兵刃在混亂中被胡亂抽出,指向半空,殺氣騰騰。帳簾被勁風鼓動,獵獵作響。一股實質性的、令人心悸的、幾乎要凝成血霧的殺氣席卷而出,直撲向帳外朦朧的河灘方向,仿佛要將對岸的敵人撕碎!

姬發猛地從案後站起!動作帶著千鈞之力,身後的木座在粗暴的摩擦聲中淒鳴著挪移開去。文王的木主在他劇烈動作的陰影裡輕晃了一下。他目光如電,掃過帳內一張張被怒火扭曲得近乎猙獰的麵孔,掃過兗侯滴血的手掌和赤紅的雙眼,掃過微子啟慘白顫抖、因憤怒而緊抿的嘴唇,最後落在那年輕武士寫滿屈辱、血跡斑斑的臉上。

血液瞬間湧上頭頂,灼熱感如同岩漿般衝垮了理智的最後一道堤岸。文王的叮囑、“德”的權衡、“時”與“勢”的冷靜計算……在如此赤裸裸的、惡毒至極的羞辱和兄弟溫熱的血跡麵前,被撕扯得粉碎!一個強烈到無法抑製的念頭如同野火般主宰了他所有的思維:拔劍!立刻!此刻!率軍渡河!用敵人的血洗刷這奇恥大辱!

他的手,帶著微微的、因極度憤怒而無法控製的顫栗,猛地握住了腰間那柄古樸長劍冰冷的青銅劍柄!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卻絲毫無法冷卻心中的烈焰。

然而,就在手指觸及那冰硬金屬的刹那,懷中文王木主那溫潤厚重的棱角驟然貼上胸甲之下滾燙的皮肉。那冰冷的、實實在在的重量,像一瓢凍徹骨髓的雪水,毫無征兆地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他即將噴發的怒火。

“怦!”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是薑尚!他重重放下了那卷盤起的舊漁網。它不是落在柔軟的毛氈上,而是結結實實地、帶著決然的力量砸在了夯實的土地上!那聲響,沉重、突兀,蓋過了一瞬的喧囂,也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姬發幾乎被怒焰填滿、即將失控的心神之上!

姬發的動作僵在拔劍出鞘前的瞬間。沸騰的熱血遭遇了極寒,凝結在血管壁,帶來刺骨的疼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他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指尖幾乎要摳進自己的掌心,但握緊劍柄的五指,終究沒有將那沉重的青銅劍身全然拉出鞘身一寸。

父親沉重的木主與薑尚那突兀而沉重的一砸,交織成一堵無形的、冰冷而堅固的牆,橫亙在他即將燎原的怒火前,迫使他停下腳步。

喧囂如潮水般退去,又在短暫的靜滯之後更凶猛地湧回。諸侯們的聲音在薑尚那突兀的一砸之後靜滯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焦躁、狂亂,矛頭直指這不合時宜的舉動。

“太公!”兗侯一步上前,虎目含血,他滴血的手掌直指薑尚腳邊的漁網,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此時放下你這破網!是何用意!要吾等也像你一樣,坐等那虛無縹緲的‘天命’不成?!”他的質問充滿了憤怒和不屑,矛頭直指薑尚平日那些玄虛縹緲的說辭。

“是啊!太公!吾等熱血難道要空待於這寒風呼號之中?任那商狗羞辱吾王,屠戮吾兄弟?”

“那商狗尤渾!辱我王名至此!奇恥大辱!莫非我等就要忍氣吞聲,咽了這口惡氣不成?!”

“太公!你倒是說話啊!”

年輕的司馬祁,麵皮因極度的羞怒已漲成紫紅之色,額角那道剛剛凝結的傷口在熱血湧動下再次裂開,殷紅的血絲迅速滲出,彙聚成流。他猛地推開身邊試圖勸阻的同僚,“唰啦”一聲,竟用儘全力撕裂了自己素色戰袍的內襯!布帛裂聲如裂帛般刺耳,在死寂的帳中格外驚心。他毫不在意地就著額頭汩汩滲出的鮮血,用顫抖的手指蘸著那刺目的腥紅,在展開的袍布上龍飛鳳舞地塗抹起來,口中嘶吼,聲音因激動而變調:“吾,司馬祁!今日血書陳情!天日昭昭,此血可鑒!吾部兒郎,隻願為前鋒,即刻渡河!死戰以雪此辱!頭顱懸於旌旗,熱血灑於黃河,亦不悔恨!”字字帶血,力透袍布,那猩紅的字跡在素色布帛上顯得觸目驚心,充滿了悲壯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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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激烈而癲狂的場麵,像一道巨大的、充滿血腥味的旋渦,卷著帳中所有人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性,朝更深的狂怒與失控沉去。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火藥,隻需一點火星就能爆炸。

姬發挺直了脊背。拔劍的衝動已在胸腹間凍結成一塊冰硬的鐵砣,沉重而冰冷。懷中木主那沉甸甸的存在感從未如此清晰,幾乎壓得他呼吸不暢,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那份沉重的撞擊。他緊握劍柄的手緩緩鬆弛了力道,最終完全放下,緊緊貼在冰冷甲胄冰冷的皮革邊緣,仿佛要從那冰冷的觸感中汲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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