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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刑典之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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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劓刑?割鼻子啊!俺鄉下趕牛車的不小心驚了貴人的馬,撞傷貴人腳指頭,按這個條子,俺命就沒了?連鼻子也得留下抵賬?!”一個瘦骨嶙峋的車夫尖厲的嗓音劃破人群的喧囂,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

議論聲中,恐懼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無聲地傳播蔓延。更令人窒息的,是廣場邊緣,靠近巍峨肅穆太廟的巨大石階之下,密密匝匝跪著的那一片人群。

他們穿著與普通百姓明顯迥異的服飾:石青色錦緞深衣在陽光下泛著沉甸甸的幽光,領口袖緣刺繡著繁複的雲紋夔龍;腰間懸掛的玉組佩飾在跪伏的動作下微微碰撞,發出清脆冰冷卻不悅耳的微響;梳得一絲不苟、塗著厚厚油脂的發髻上,束著象征身份的皮弁冠或爵弁冠。他們的麵龐,無一例外地透著長久養尊處優形成的白皙光滑,但也無一例外地被此刻濃重屈辱、羞憤、恐懼和一種難以置信的茫然深深籠罩。

這全是鎬京中有頭有臉的宗親貴戚、公卿大臣。

“王上開恩啊——請念及同宗血脈之情!小兒隻是年幼無知……酒後失手啊!念在他曾祖隨文、武二王開國功高,請王上法外施恩!”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捶胸頓足地哭泣懇求,聲音嘶啞,每一聲都像是從心肺深處硬生生撕扯而出。他額上那塊代表宗族長老身份的玉冠不知何時歪斜了,隨著身體的劇烈搖晃,仿佛隨時要墜落塵埃。

“大王明鑒!微臣家中逆子,雖有錯失,但罪不至此啊!新律嚴苛至極,置我等同宗於何地!?”另一位身披赤色章紋官服的高爵重臣,聲音雖然竭力維持沉穩,卻難以掩蓋那如琴弦被強製繃緊到極限的危險顫音,“如此苛法,恐寒遍宗親骨肉之心啊!”他身後跪拜的親族,個個麵如土色,身體如風中衰草般瑟瑟發抖。

宗親勳貴的哀懇、哭號與怨憤之語交織疊加,衝擊著廣場中心那片沉默的竹簡之牆。太廟那巍峨矗立的高大身軀,如同俯視著這場人間的惶恐與哀鳴。它那厚重而沉默的簷角,像一塊巨大的、無聲的陰影,悄然籠罩下來。古老神隻與祖先牌位似乎在石階上方的幽暗深處,投下了無形的目光,注視著這場人間秩序的劇變。

伯臯站在呂侯身側略後些的位置,麵對這鼎沸喧囂的場麵,麵皮緊繃如同上了一層厚厚的硬漆,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光。他寬大的袖子下,那雙蒼老的手死死相扣,指節用力顯出蒼白的骨色,正隨著廣場另一端宗室老臣們情真意切的哀告而輕微卻無法遏製地顫抖著。那是一部他與呂侯嘔心瀝血打造的法典,然而它一旦從理想落入塵世,麵對的卻是如此沉重、幾近瘋狂的抵製洪流!舊秩序的根基深如磐石,牽動一絲,便是整個宗法血脈共同體的驚聲震怒!這位畢生以匡正禮樂為信念的老臣,此刻內心掀起的海嘯,恐怕隻有他自己知曉。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凝固在了姬滿的身上。姬滿,是這場滔天巨浪唯一的中心。

姬滿不再看那些跪地的宗親,不去聽震耳欲聾的嘩然。姬滿的目光,穿透鼎沸的人聲,越過長案上如山堆積的竹簡,落在太廟莊重肅穆的門廊前——那裡靜靜陳列著九隻體量驚人、泛著深褐銅綠的巨大方鼎。

它們肅穆列隊,如沉默的巨人守衛著祖先的靈魂。陽光照射下,厚重鼎身積澱千年的銅綠下,依稀可見其上曾精心鑄造的繁複獸麵饕餮紋飾。雖曆經風霜侵蝕,有些紋路已然模糊難辨,但那每一道線條的厚重遒勁、每一處連接的結實沉穩,無不凝聚著先民智慧與一代代鑄匠竭儘全力捶打的心血,沉澱著無法撼動的尊嚴力量。每一尊鼎的立耳,都如同天地間最穩固的支點,緊緊拱衛著頭頂那片不可侵犯的蒼穹。

姬滿緩緩抬起手,指向了最前方居中那隻最大、最古的巨鼎。

“盛水!”

聲音不高,甚至有些過於平靜,卻奇跡般地穿透了廣場上層層疊疊、混亂不堪的巨大聲浪,清晰無誤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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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近萬人聚集的廣場仿佛被無形的魔力瞬間凍結。那些聲嘶力竭的呐喊,那些捶胸頓足的哀告,甚至那些因極度激動而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無意義嘶鳴,瞬間都卡在了那裡。所有人的脖子仿佛被一雙巨手驟然扼住,嘴巴微張著,如同僵死的魚,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姬滿身上,再順著姬滿手指的方向,齊刷刷投向了那尊承載著社稷重器的古老大鼎。

呂侯首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對著最近的一隊宮廷衛士斷喝道:“取水!越多越好!奉大王之命,注鼎!”命令如山。

幾隊身著緊身玄甲的彪悍衛士轟然應諾,其聲在死寂的廣場上回蕩,如同一場小型雷霆的炸響。他們邁開堅定的步伐,帶著鎬京城特有的、急促而統一的皮靴踏地聲,分頭奔向廣場角落及宮門內取水的方向。

沉重的腳步聲踏在青石板上,聲聲如同沉悶的鼓點敲在人們的心坎上。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延續著,空氣凝固,連風都仿佛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很快,一桶桶、一甕甕清冽甘泉被流水般傳遞而至。古鼎寬大的方形鼎腹如同沉默等待的深淵,水流傾注其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鼎內最初僅有淺淺一層水麵,清澈見底,映照著陽光以及周圍衛士古銅色模糊的倒影。隨著水流持續不斷地灌入,“嘩嘩”水聲由小變大,從最初的低語漸漸澎湃為汩汩奔湧的河流之音,在巨大空曠的鼎腹內發出奇異的回響。水麵如一張不斷延展的銀色鏡麵,悄然上升、上升,直至最終漫過鼎腹上刻畫著的猙獰獸麵紋飾的眼睛,淹沒了它們曾用來俯視蒼生、傳遞威嚴的一切標識。鼎腹終於滿了。平靜澄澈的水麵如一麵巨大的鏡子,清晰地倒映出太廟肅穆的簷角,倒映著在場每個人驚懼、茫然、混雜著難以置信神色的臉龐,也倒映出上方那一片壓抑卻仿佛正在等待什麼爆發的鉛灰色天空。

姬滿走到長案之前,俯身,親手抱起了案上堆放著的《呂刑》第一部完整正本。數百枚編連緊密的竹簡沉重異常,凝聚著呂侯銳利的智慧,伯臯精嚴的禮法構架,以及無數胥吏數月不眠不休的心血結晶。姬滿將這巨卷,毫無猶豫地交予了呂侯。

“大王?!”呂侯懷抱竹簡的雙手猛地一沉,他的眼中一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震驚、不解,更有一種信念被強行推進火海般極致的痛楚!

姬滿看著他灼灼的眼睛,平靜地點了點頭。

“寡人與卿,一同奠之!”

說完,姬滿不再遲疑,當先邁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滿盛著清水的巨鼎。呂侯懷抱竹簡,深吸一口氣,步伐沉重卻無比堅定地緊隨姬滿身後。沉重竹簡的棱角硌著他的手臂,可他的背影,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挺拔,如同正在接近某種神隻獻祭儀式的使者。

鼎壁之下,姬滿與呂侯各自伸出一隻手,牢牢托住了沉重的竹卷兩端。下方,那片水麵倒映出他們肅穆而堅定的麵龐。

瞬間,他們同時放手。

嘩——

巨大的水響!足有尺餘見方的沉重竹卷如一座沉甸甸的山嶽,轟然投入無波的鼎水。激起的巨大水花如怒放的透明花朵,淩空炸開,濺起數尺之高!滾燙的水滴帶著強勁力量射向四周衛士的臉頰和手臂,有些站在近前的衛士猝不及防,悶哼一聲,條件反射地以臂擋麵後退了一步。水麵下方,竹卷如同蘇醒的猛獸,瞬間瓦解,無數粗礪的青色竹片在澎湃翻滾的渾濁水花裡炸開、散裂、翻滾沉浮!水泡密集地湧起爆裂,青色竹簡在褐色銅綠與渾濁水光的交映下,瘋狂翻卷衝撞,仿佛巨鼎腹內正經曆一場無聲咆哮的風暴!清澈的水麵頃刻渾濁!幾卷浸飽了水的竹簡殘片掙紮著浮上水麵,扭曲著,仿佛瀕死的蛟龍最後的喘息。

太廟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永恒停滯凝固!

成千上萬道目光,如被無形巨釘死死楔入鼎內那一片混沌翻滾的水光竹影之中。驚濤駭浪般的騷動、聲嘶力竭的控訴,皆在這一瞬蒸發得乾乾淨淨。剛才還跪伏在太廟高階前苦苦哀告的宗親勳貴們,如同遭到雷殛!他們的身體僵硬如同青銅所鑄雕像,雙眼瞪得幾乎要裂出眶外,眼神中是純粹的驚駭與無法理解的茫然。一個須發花白、方才泣血呼號的老宗伯,張開的嘴唇猛地一陣劇烈抽搐,喉結痛苦地上下滾動了兩下,然後“呃”的一聲悶響,全身劇震,直挺挺地向後倒下,被身後同樣失魂落魄的親隨們手足無措地攙扶住,才未當場斃命於階前!那死寂如同千年冰河,瞬間凍結了所有沸騰的血液。鼎中瘋狂卷動的竹簡如同無數掙紮翻滾的幽魂,吞噬了每一個人心底的雜音。

姬滿立於鼎前,任由冰冷的水滴濺濕他的深色王服前襟。鼎中那場無聲而劇烈的動蕩正在漸漸平息,竹片不再劇烈翻滾,而是帶著被水徹底浸透後的青黑色澤,緩緩沉入深褐色的鼎腹。水麵漸漸恢複了渾濁的平靜,隻留下幾片殘破的竹片漂浮在水麵最上層,微微晃動著,如同無言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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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滿抬起頭,目光從渾濁的水麵上抬起,如同兩柄擦去所有猶豫、鍛造完成的青銅長矛,掃過下方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萬民與宗親。姬滿的聲音,如同滾過曠野的沉鐘,穿透了剛剛凝固的寂靜:

“吾等以竹簡載法!今日寡人告爾——律法,當如鼎!”

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清晰地傳入每個人因過度震驚而暫時失去反應能力的耳中。

“鼎置之地,或高或低,或燥或濕,或有風吹日曬霜打雨淋——鼎身可動搖否?”姬滿厲聲喝問。聲如擊磬,叩擊每一個人的心門。

廣場上一片絕對的沉寂,如黑夜降臨前的巨大祭壇。

“鼎身,不動!唯鼎中之水,方因外境而翻騰、混濁、蒸發!寡人所欲立之法,非鼎中瞬息萬變之水!寡人所立之法——乃承天道、鎮社稷、定乾坤、重逾萬鈞、外邪不能侵、風雷不可撼的——鼎之重器!這鼎,”姬滿的手指猛地戳向麵前這尊剛剛吞噬了《呂刑》原本的龐然大物,青銅被巨力撞擊的沉悶回響仿佛還在鼎腹內隱隱震動,“這沉!這重!不可動搖!今日寡人以《呂刑》沉鼎,便是昭告天下——此法之重,與九鼎同!為我大周社稷立國之根本!自此之後——”姬滿的聲音如同火山爆發,雄渾磅礴,震動整個蒼穹,“法不因親貴徇私!不因哀嚎減刑!不因財帛改易!更……不因風雨飄搖而折損毫厘!鼎在!即法在!天地為證!太廟列祖列宗為證!”

姬滿的話語如同滾過曠野的雷霆,撞擊在太廟高聳的夯土牆壁上,又反彈回來,在寬闊的廣場間激蕩碰撞,餘音如沉鐘嗡嗡直響。巨大的聲浪平息之後,這片容納了萬人的場地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真空般的死寂,連最粗重的呼吸都仿佛消失了。

姬滿緩緩轉身,不再看鼎,也不再望向下方依舊凝固的人群。姬滿的脊背挺得筆直如砥矢,麵朝著太廟深邃幽暗的正門,麵對著那無數先王先祖靈位被長久供奉的至聖幽暗。

然後,撩起深重的衣袍,麵向太廟,穩穩地跪了下去。雙膝沉重地觸碰到微涼的、被無數虔信腳步磨礪得光滑如鑒的青石板地麵,發出輕微的“咚”聲。

無聲的巨瀾,再次席卷了整個太廟廣場。

黑壓壓的人影,如同狂風過境的成熟稻穀般,由近及遠,一層層、一片片地向著大地傾倒、拜伏。先是那些隨行的侍衛和官臣,緊接著是距離稍近的貴族,然後是更遠處的平民百姓,最後連那些剛剛還跪在石階前哭訴申辯的公卿宗老們,也帶著無法抑製的震顫,一個接著一個,重新深深地將額頭貼在了冰涼的石板之上。

無數沉重的肉體跪地聲,起初還略顯零碎稀疏,很快便彙成一片磅礴的、連綿不斷的沉響,仿佛整個大地都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臣服。這聲音不像方才的喧囂騷動,而是如厚重的大潮緩緩拍擊崖壁,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肅穆與威嚴。

姬滿身後,那尊剛剛吞噬了新法、尚自水麵渾濁微漾的龐大銅鼎,此刻在午後穿透雲層、稍顯薄弱的日光照射下,鼎腹沉穩的弧線仿佛吸納了天地間所有的重量。那古老而沉默的青銅鼎身上,因剛剛的巨大撞擊而微微顫動的漣漪漸漸平息,水麵渾濁卻倒映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隻留下一片青黑色的深邃幽光。

鼎腹中沉浮的竹簡殘片正緩緩沉降,如墜星沉入永恒寂靜的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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