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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兩場王喪,一柄玉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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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鄭國……”喉嚨深處擠出幾個不成調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濁重音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破碎的粘稠感,“那姬掘突鄭武公)……老賊之心……比豺狼更……昭然!虎牢關外……其車馬甲士……已屯如山積……”渾濁的瞳孔因血脈上湧而充塞著令人心悸的血色,死死地盯著孫兒的眼睛,“王畿……日削月割……諸侯坐大……寡人……有心……無力……無力回天……”他急劇地喘息著,喉管裡發出危險的“嗬嗬”聲,仿佛肺部已被血腥充滿。他掙紮著想抬起另一隻手,似乎要指向虛空中那個正揮舞著無形利刃切割周室的強大敵人,手臂痙攣著向上抬起了幾寸,隨即如同斷了線的傀儡,重重地跌落回冰冷的錦衾之上,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大周命脈……就在……你手……在你身上……”聲音驟然變得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明滅,卻字字如帶倒刺的鐵錐,狠狠楔入聆聽者的靈魂深處,令人靈魂震顫,“……林兒……林兒……這天……塌了半邊……你要……用儘一切……撐起來……!不惜一切……都要……撐住了……”

最後兩個字“撐住”如同一股來自遠古的罡風,狠狠撞在姬林的心臟上!他整個年輕的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一震!雙手死死握著懷中那柄開始發出靈魂深處共鳴般低吟的冰冷玉圭。青玉那噬魂奪魄的冰冷感此刻擁有了千鈞實體,重得像一座小型山巒,壓得他腕骨劇痛,臂膀微微顫抖,幾乎要承接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天命重壓!一股龐大到無形的、屬於王權的絕對威壓轟然落下,穿透他單薄的素衣,將這具尚未完全長成的年輕軀體牢牢釘在了原地!祖父臨終前耗儘心血的血淚重托,連同這玉圭本身所攜帶的、自文王武王始、傳承數百年已刻入骨髓的無形重負,如同崩塌的天穹一角,帶著毀滅性的呼嘯,狠狠砸落在他尚且單薄的肩頭之上!

“……孫兒……”姬林感覺喉頭瞬間被滾燙的烙鐵堵死,聲音是從喉管最深處撕裂著、帶著血腥味強行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萬鈞之重,幾近誓言,“…………銘記此心……萬死……必撐此天!”

這染血的誓言尚在昏暗寢殿冰冷的空氣中回蕩,平王那雙死死攫住姬林目光的雙眼,驟然失去了最後一點凝聚的神光!如同兩盞燃儘了最後一絲燈油的青銅古燈,“噗”地一聲,連同他瞳孔裡的世界一起,完全徹底地熄滅了!

深陷在錦被褶皺中的眼窩空茫地、毫無生命氣息地大張著,瞳孔渙散開來,被一層無法穿透的、凝固的灰敗死氣籠罩。那具枯槁僵直的身軀猛地向內側蜷縮了一下,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在體內猛地攥緊又瞬間鬆開!最後一口極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息如同深冬凝結於枯草尖的薄霜般消融於無形,徹底融入了滿殿彌漫的苦藥味與無邊無際的死寂深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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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駕崩——!”

大宰的哀嚎如同被猛然撕裂的帛布,淒厲銳利到扭曲變調,瞬間穿透層層錦帳,帶著無匹的絕望力量直衝高聳的雕梁穹頂!他雙膝失去所有支撐般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銅磚地麵,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骨骼撞擊悶響!司徒原本就灰敗如土的臉龐頃刻間血色儘失,身體晃了兩晃,喉結劇烈滾動,發出瀕臨溺水之人溺水前那種瀕臨窒息的、沉重的“嗬嗬”濁響。那位一直守候在旁的老內侍早已跪倒在地,額頭死死抵著冰涼的銅磚地麵,胸腔中被極度驚駭與悲慟堵住的壓抑抽泣終於衝破束縛,化作無聲的、卻如同痙攣般劇烈抖動的身體起伏,在冰冷的地麵蜷成一團。整座寢殿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乾,無形的重量如山般狠狠壓下,窒息感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連光線都凝固了。

唯有姬林。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剛剛承接王器的跪姿。雙手死死攥緊懷中那柄瞬間轉化為傳國象征的冰冷玉圭。用力之大,以至於指關節繃緊凸出,透出毫無血色的瘮人青白。那堅硬冰冷的玉質仿佛已經透過皮肉沁入了他的骨骼,凍結了他的血脈。他極其緩慢地、深深吸進一口氣,湧入鼻腔與胸腹的隻有刺鼻苦澀的藥味和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這一吸,仿佛將整個王朝垂死的最後一絲掙紮都納入了自己年輕的身體裡。

然後,少年用一種決絕的姿態,俯身而下。額頭骨重重地、不帶絲毫緩衝地叩擊在冰冷堅硬的銅磚地麵,發出清晰的悶響——“咚”!他維持著這個宣告臣服與接納天命的姿態,如同在青銅上刻下自己的烙印,久久未起。殿外陡然爆發的驚天動地的哭號與急促雜亂的奔走呼喊聲、器物碰撞聲,此刻仿佛是從遙遠彼岸傳來,與他無關。他身體周遭三尺之內,自成一道隔絕悲聲的冰冷疆域。唯有無情壓在他手心裡、幾乎要凍結血液的玉圭,清晰地昭示著存在,那觸感,已化作一道嵌入魂魄的、無法磨滅的王權血印。一個時代的喧囂在門外翻湧終結,而一個新的時代,伴隨著這青玉的冰冷與血色烙印,於無聲的死寂和沉重的叩首中,悄然降臨在少年彎曲的、即將扛起破碎蒼穹的脊背上。

巨大的哀鐘猛然撞響!“當——!!!”如同巨人在深穀中咆哮!

恢弘冰冷、帶著無邊沉重的金屬轟鳴聲穿透南宮一重又一重的厚重深闈、雕梁畫棟。如同被天神推落的萬斤巨石轟然砸向龜裂的天地,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向著洛邑周遭廣袤無垠的千裡王畿原野猛烈撞擊、擴散!棲息在洛陽外郭城頭那些古老的鬆柏枝丫上、目睹了太多興廢的鴉群被這突如其來的哀聲驚起,發出淒厲撕裂長空的“嘎——嘎——”悲啼,如一片片不祥的黑雲,撲打著翅膀撞入陰沉欲雨的鉛灰色天穹深處。

這鐘聲,是一柄刺穿八百年歲月的冰冷刻刀,它宣告著一個王朝的落幕,同時也將它那沉重、血腥而冰冷的刀鋒,深深地、不容抗拒地刺入了那個即將開啟新章的、年輕心臟的最深處,留下最初也是永恒的王權印記。

洛陽南郊,王陵。

蒼穹低沉得幾乎要傾塌下來,厚重的鉛雲灌滿了鉛,沉甸甸地堆壓在廣闊原野儘頭那些綿延起伏、如同古龍脊骨般蒼黃陳舊的土塬之上,將整個天際封鎖得密不透風。勁風呼嘯著,帶著生鐵摩擦、令人牙酸的尖銳哨音與初春料峭的刺骨寒意,如同無數條失控的皮鞭,狂暴地從無邊曠野的腹地深處衝卷而來!它瘋狂地抽打在王陵塬地之上密集豎起的巨大玄幡之上。那些代表王權的旗幟,織繡著猙獰古老的蟠龍夔獸紋樣,在勁風的淩虐下痛苦地扭曲、狂舞,發出“嘩啦啦”的、如同旗布正在被撕裂的、瀕死的呻吟,宛如古老圖騰在末日來臨前的掙紮。整個塬地連同其核心那場盛大卻籠罩著無邊不祥陰影的葬禮,都被一股足以壓垮一切的肅殺與風雨將至的巨大恐怖死死扼住了咽喉。

巨大的主祭壇由數層打磨平整的古拙青條石壘砌而成,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穩穩地踞伏在王陵幽深入口前那片寬廣的夯土平台中央。祭台上陳列著犧牲——被捆縛待宰的犧牲,最巨大的那頭玄色公牛雙目黯淡無神,茫然地倒映著漫天洶湧翻滾的、不祥的烏青雲海。環繞祭壇一周的各式青銅祭器——鼎、簋、尊、豆,在這毫無生氣的暗色天光下,泛著一層沉鬱冰冷、拒人千裡的金屬死光。唯有祭壇中心那具由整段珍貴梓木雕就的巨大靈柩巋然不動,它被數層更為繁複精致、髹漆彩繪的禮槨嚴密封裹拱衛著,棺蓋上覆蓋的層層絲帛繡滿了周室最高的禮製紋樣,象征著棺內亡者身份的尊貴無匹——周王朝第二十代正統天子、剛剛離世的平王姬宜臼,正於此安眠。

巨大的王陵甬道入口前,黑壓壓地跪拜著如同黑色潮水般的人群。自公爵顯赫的四方諸侯,至身份卑微的執事屬吏,人人皆身披最粗糙、未經染色的生麻齊衰服,麻布毛刺尖銳,刮擦著內裡的細衣——這是諸侯與臣屬為國君祖父所服的第二等重喪!烈風冷酷無情地卷起麻衣沉重的下擺,獵獵作響,露出內裡素白的單衣,在昏暗中更添肅殺淒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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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周王姬林,孤獨地肅立於祭壇最頂端的青銅大鼎之前。他身上那身與周圍人群截然不同、顏色刺眼得如同皚皚新雪般的粗麻重服——斬衰之製,宣示著他將是整個葬禮中最核心、哀痛最深的哀主。這最重的喪服沉重異常,如同裹屍布般將他尚未完全長成的、略顯單薄的身軀嚴實包裹,長過膝蓋、邊緣故意撕裂未經縫邊的麻布下擺垂落著無數猙獰線頭,在暴烈狂風的撕扯下無情地撲打抽擊著他年輕的臉頰和頸部裸露的肌膚,每一次抽打都留下一道道細微卻尖銳的刺痛,如同無數根冰冷的芒刺在不斷提醒他那無法愈合的傷口與迫在眉睫的無邊重擔。

司徒作為總掌祭儀之官,此刻已顯狼狽。素日沉穩的步伐變得僵滯急促。狂風過於暴虐,手中那份承載著古老周禮的重重帛書儀典根本無法展平,被疾風裹挾著瘋狂翻卷,仿佛急於掙脫束縛的白鳥。他額角滲出細密汗珠,卻瞬間被寒風吹得冰涼,刺激得他嘴唇都微微發紫。勉強穩住手中帛書,頂著幾乎要將他掀翻的狂飆,他運足全身氣力,用生平最宏亮的嗓音嘶吼著誦念:

“維……嗚……周平王在位五十一載……柔惠安眾,克成厥誌……”

頌辭剛起個頭,天際驟然傳來一聲沉悶至難以想象的雷霆巨響!如同蒼穹被一隻巨手撕裂!“轟隆隆——”瞬間,銅錢般大小的冰冷雨點挾裹著萬鈞力量,狂暴地、無差彆地向大地傾瀉而下!密集如織的撞擊聲瞬間覆蓋了所有人的嗚咽和試圖響起的哀樂,頃刻之間潑天大雨已連成一片混沌水幕,整個天地都被狂暴的雨嘯吞沒!冰冷渾濁的雨水如同天河倒傾,凶狠地衝刷著新築的、土腥味猶存的夯土平台,泥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流淌。

“天子!雨勢太驟!”司徒的聲音在狂暴的雨幕和風嘯中被衝得扭曲變調,成了變了腔調的嘶啞尖叫!他下意識地猛然舉起寬大的袍袖試圖遮蔽頭頂劈落的雨箭,同時慌亂地向祭壇頂端的姬林投去驚恐失措的注視目光裡,充滿了無法應對的驚懼和巨大的惶惑——祖神竟降下如此凶兆!這祭天大禮是否還要繼續?是否預示天厭周德?!一股從脊柱深處爆發的惡寒瞬間竄遍全身!身邊列陣的公卿大臣們也被這陡然降臨的滅頂打擊震得麵如死灰,紛紛在傾倒的雨瀑中倉皇失措地挪動腳步,如同被驚擾的無頭螞蟻,下意識地想要尋找能夠暫時躲避這天地之怒的角落。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公卿們的冕旒冠帶上,衝刷掉臉上細密的油脂粉飾,露出下麵驚慌失措的本相,留下道道狼狽的泥水痕跡。

“請天子暫避風雨!”太宰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然而。

在祭壇頂端那片潑天而下的混沌雨幕之中,那個身著如雪般慘白斬衰的身影,竟仿佛腳下生了根——紋絲未動。

粗糙厚重的生麻重孝被從天而降的瀑雨徹底澆透!濕透的麻布瞬間變得堅硬而沉重,緊貼住他年輕單薄的肩膀、手臂、腰背線條,如一層冰冷厚重的殼束縛住身體。冰寒刺骨的雨水如同無數細小的冰刃,順著他頸項的弧度肆意流淌,迫不及待地鑽進內裡的素色單衣,直刺進皮肉,凍得每一寸骨頭都在尖叫!他麵頰被冰冷的雨流瘋狂衝刷,眼眶、鼻梁掛滿了沉重的水珠,不斷從額角、下頜滾落,砸在腳下的青石條上。

他緩緩垂下視線。目光落在了手中緊握著的那柄玉圭之上。

風雨淒厲呼嘯而來,幾乎要將他吹下祭壇。唯有這柄玉圭,沉甸甸地臥在他的掌心裡,那熟悉的弧度與細微紋路傳達著一種奇異的安定——這便是祖父塞入他手中的江山社稷!冰冷刺骨的玉質之中,曾烙印下祖父最後一絲溫度,承載著那字字泣血、不容拒絕的托付……還有更深、更痛楚的記憶碎片被雨水衝開——太子崩逝那一日,祖父在靈柩前驟然失控,揮掌將象征傳承的上代玉圭砸碎的碎裂聲響和絕望咆哮!

記憶與現實、悲痛與使命,如兩道洶湧洪流轟然對撞!巨大的情感衝擊混合著冰冷雨水的沉重錘砸,激得姬林身體內部發出一陣不受控製的、劇烈的顫動!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齒尖死死陷入唇瓣柔軟的內裡,一股淡淡的、帶著鐵鏽味道的腥鹹在口中彌漫開來!喉嚨深處滾過一聲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來自胸腔最低處的、如同野獸受傷般沉重的悶哼!一股力量,來自血脈深處、來自那破碎玉圭的無聲呐喊,驟然在他年輕的身體裡勃發!下一刻,那深陷在悲慟與冰寒衝擊中的單薄軀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注入,猛地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寒玉磨成的青鋒,斬開了漫天垂落的雨幕!

如注的雨水如同鞭子般,猛烈抽打在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膛上。冰冷的水流鑽進緊閉的眼瞼縫隙,強烈的酸澀刺痛感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然而他僅僅是極其短暫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微微闔了一下眼皮,強行將那股生理性的劇痛與模糊壓製下去!當那雙眼眸再次睜開時,眼底最後一絲屬於少年的茫然與刻骨的悲戚被徹底冰封在深處。唯有那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深、沉、銳利!如同淬煉了千年寒鐵的利刃,足以穿透眼前潑天的混沌風雨!也刺穿了祭壇之下所有慌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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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揚起臉,任由冰冷的雨水如鞭般狠狠抽打在他年輕卻異常沉靜的臉龐上,更不顧雨水灌入眼角帶來的強烈刺痛,用一種近乎於宣告神諭的姿態,迎向那墨色翻騰、雷聲隱然的天穹深處!那聲音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冰冷的、具有絕對穿透力的威壓感,清晰無比地蓋過砸落祭壇的、如同萬鼓齊擂的雨滴轟鳴,重重地砸在每一個被寒意和恐慌凍結了靈魂的、跪在泥漿中臣子的心上:

“肅靜!勿動!”

僅僅四個字,如同出鞘的太古寒鐵所鍛的君王之劍,帶著霜刃破開雨幕的寒氣,在混亂祭壇之上凜然橫掃!

他不再浪費任何一瞥給祭壇下因他陡然命令而凝固如雕像的百官身影。一步邁出!

腳下已是泥濘狼藉的夯土平台,冰冷濕滑的觸感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拽住他的腳踝。沉重的、浸透了泥水的斬衰衣擺緊緊纏裹束縛著他的雙腿,每一次抬足都需要動用全身的力量與意誌,從深陷的、散發著腥氣的泥漿中將腳拔出,再在泥水四濺中,穩穩邁出下一步!濕透的粗硬麻衣摩擦著已被冰寒刺骨的雨水浸透的皮肉,每一次撕扯都是新的痛苦與提醒。雨水順著發絲、麵頰、脖頸,如無數小蛇鑽入衣內,徹骨的寒意不斷侵襲,仿佛要在骨髓裡凝結成冰。

祭壇頂端,巨大的青銅方鼎被如注的雨水衝刷得光芒儘失,如同一尊沉默古老的史前巨獸。他最終立定於這象征天命宗廟的巍峨重器之前。沒有任何猶豫與停頓,姬林雙手穩如磐石般抬起那柄玉圭。那承載了大周數百年氣運的禮器被高高捧起,在漫天傾倒而下的雨瀑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然後,少年王者的手臂沉穩如鑄,精準無比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與虔敬,將那象征著無上王權的神器,莊嚴安放在巨大銅鼎口部嫋嫋冒出、此刻因暴雨侵蝕而隨時可能徹底熄滅的、那一線微弱得幾乎難以分辨的香火煙氣之上!

這看似簡單至極的動作,已傾注了他此刻所有的生命力量與信仰。冰冷的雨水彙聚成無數條閃亮的銀蛇,沿著圭體光滑而略帶刻痕的表麵、沿著少年王者那始終保持著托舉姿勢、骨節分明卻顯出無窮力量的手指關節肆意蜿蜒流淌。那來自天地的刺骨寒涼不斷湧入指尖,卻仿佛點燃了他胸腔深處一團無形、滾燙、不屈不撓的火焰——一種如同青銅器在烈火中淬煉之後方有的永恒厚重!他的手臂筆直如青銅鉞的斧刃,肌肉在濕透的、緊縛的麻布下緊繃如弦,承受著那柄冰冷的玉圭與漫天傾瀉而來的、代表天威的雨水施加的每一絲重量!仿佛他的雙手,正擎著整個姬周王朝的蒼天權柄,在這末日般的暴風雨中,成為擎天之柱,巍然不倒!

風雨依舊晦暗如初,漫天水幕無邊無際,如同遠古混沌重現。沉重的、帶著金屬質感的雷聲在遙遠的天際低回滾動,如同無數巨大的戰鼓被無形的天神之手擂響,沉悶卻極具威脅性地撞擊著整個廣袤的曠野,也撞擊著每一個跪伏在泥濘中的公卿諸侯緊繃的心弦。那柄傳承了數百年滄桑氣運的玉圭,靜靜地橫臥在香火奄奄的青銅巨鼎之上。冰冷的雨水沿著圭體兩端蜿蜒流下,一滴,又一滴,節奏鮮明地敲打在祭壇冰冷的條石上,那敲擊聲異常清晰地穿過雨幕,傳入跪在泥濘中的百官耳鼓,也傳入陵塬四野每一個戎裝按劍、屏息凝望的諸侯甲士心頭。每一滴雨水與石麵的撞擊,都仿佛是命運巨輪的印痕悄然拓下新的刻度。

天穹如墨,沉壓依舊,風雲激蕩翻湧似有蒼龍在雲中角鬥。剛剛落成、經曆雨水狂猛衝刷的祭壇卻顯得根骨越發堅硬、棱角更加分明、氣勢愈顯崢嶸,如同在蒼黃遼闊的大地之上刻下了一枚代表重生的巨印。姬林的身影立於其上,深麻斬衰被雨水緊緊包裹著,清晰勾勒出少年尚顯單薄卻挺直如青石的脊梁。那背影無聲地融入這片曆經風雨洗禮、焦渴地等待天光破曉的茫茫原野。青銅巨鼎龐大的輪廓在漫天交織的雨絲中透出曆儘滄桑、無懼風暴的冷硬輪廓。圭、鼎、人,三者在天地蒼茫水幕中,融成一體。他們在無聲地對抗!對抗這潑天的風雨,對抗這傾軋的權謀暗流,對抗這被雨水衝刷顯露的一切鋒利如刀的暗湧!

這幅被暴風雨瞬間凝固、沉默無聲的畫麵,無聲地承載著逝者的血淚哀思與未竟遺恨;蟄伏著無數生者的猜忌、盤算與無聲的較量;更奔騰著一條新的、屬於年輕王者的天命洪流在如此晦暗的境況中倔強伸展、不容扼殺的磅礴力量!

一切遠未結束。這僅僅是新王紀元的開端——一段以玉圭為信物、以祖父的泣血托付為契約、風雨泥濘為背景的漫長跋涉,剛剛在天地翻覆的哀鐘聲中,沉重地、無可轉圜地,邁出了曆史性的第一步。

泥漿在斬衰粗礪衣擺下發出粘稠濕冷的、拖拽腳步的聲響,如同命運的挽留與拷問,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嶽挪移。然而那脊背卻挺直如椽,承載著雨水的傾軋、泥濘的拖拽,以及一個王朝所有飄搖欲墜的重量,在這古老的土地上刻下屬於自己的、無人可替代的第一行足跡。新的時代已然在風雨如晦中拉開沉重序幕,前路漫漫,唯有那柄在雨水中冰冷依舊的玉圭,無聲見證著少年王者踏向無垠風雨的王權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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