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內一片死寂。隻聽到石速無法自抑的粗重喘息、劣酒在陶碗裡搖晃的微微漣漪聲、以及每個人胸口那如同火山爆發前壓抑滾動的心跳聲。油燈那跳躍的火苗瞬間被這無言的肅殺所籠罩,光線為之驟然暗了一下。
“仇,必報!”子禽猛地站起身,瘸腿桌子被他撞得一陣搖晃,但他渾不在意,那隻剛剛拍過桌麵、還沾著酒漬的手已緊握成鐵拳,“可如何報?!我等如今……無兵無甲!拿血肉去填那宮城深壘嗎?豈非白白送死!”
邊伯深紅血眼幽幽轉向詹父。詹父深吸了一口彌漫著恐懼與仇恨的渾濁空氣,眼神閃動著冷冽算計的銳光:“硬取自是螻蟻撼山。當思他道。”他壓低聲音,字字清晰吐出,“王……可有叔?”
“王子頹?!”蔿國原本失神渾濁的眼中,驟然爆出一線微弱的精光。這個名字像一根微弱的引信,在眾人心頭燃起點點火星。
“正是!”祝跪那枯槁的臉上也因為這個名字而扭曲出一絲猙獰的希冀,“此君!大王親叔!穆天子同父所出,血統純正!”
“可……”石速突然從角落裡發出帶著哭腔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被某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喉嚨,“他……他終日……隻知酗酒……縱……縱欲……豢養伶人……就……就是個空頭架子啊!”
“架……子?”邊伯的聲音冰冷地刺透油燈的昏暗,他那雙血眼灼灼地掃過石速抖索成一團的白肉麵孔,又緩緩環視店內的每一個同伴,枯槁的臉上扯出一個近乎癲狂、如同從地獄裡爬出的森森笑意:“可這尊宗廟的‘架子’……他姓姬!他是穆王純正血脈!他是此刻唯一能讓所有人看清周天子猙獰麵目的‘鏡子’!唯一有資格……讓天下諸侯睜開眼看看,這洛邑宮牆之內,已經爛成什麼樣子的人物!”他的手,那隻緊攥著門匾斷石碎片的手,枯瘦指骨間滲出的血痕在昏暗的燈下蜿蜒刺目,“他越荒嬉……越是對著宮衛咆哮……才越顯出那上頭‘天’字寶座上的那個……是如何寡廉鮮恥,背棄宗廟,自毀根基!”
“貴主蘇公……”邊伯血紅的雙目死死盯住祝跪,“祝公!蘇氏一脈……素與王子頹府上有親故之誼。那一道關節……唯有你……打得通!”
祝跪猛地挺直了早已彎曲的腰背!那渾濁絕望的眼底,驟然被複仇的烈焰點燃,枯木般的身軀爆發出一種難以想象的執拗!他將麵前的粗陶酒碗狠狠推向一旁,劣質酒液潑灑一地,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
“蘇氏這條線……老朽拚了這條命!一定搭上!”
沉重的夜色如同粘稠的膠漆,徹底塗抹覆蓋了整個洛邑。隻有王宮深邃處,猛獸苑初成,新運來的幾頭蒼茫山林的野狼尚未適應被圈禁的命運,一聲接一聲幽遠淒厲的長嗥撕裂著秋夜的沉寂,聲浪穿透層層宮苑,如同冰冷的手指刮擦著每一個被仇恨煎熬的心房。油燈驟然劇烈搖擺了幾下,燈油幾近枯竭。燈芯在最後的灼燒中發出劈啪一聲爆裂的微響,最後一點微弱的、昏黃的光暈猛地跳動了一下,徹底熄滅。狹窄陋室瞬間被徹底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吞噬!
當秋日第一線刺目的慘白陽光紮破籠罩洛邑多日的陰沉雨雲時,在城西一處緊鄰王城的府邸深處,隔開了整整一條街巷的喧鬨與人煙,幽秘得如同隔絕了世間。王子頹斜倚在一張鋪滿斑駁華麗獸皮的巨大青銅臥榻上,眼神帶著宿醉後的迷茫和空洞,漫不經心地望著幾個穿著輕薄紗衣的舞伎在室內隨著叮咚絲竹緩慢旋轉。她們赤足踏過地麵冰涼的石磚,裙裾飛舞間,露出的腰肢和手腕上一串串小玉珠隨著搖晃叮當作響。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酒氣,混雜著一種濃膩而特殊、不知名的異域熏香,嗆得人胸口發悶。
驟然,沉重的腳步聲穿過層層庭院,打破了這靡靡之音編織的虛幻。管家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興奮與驚惶的古怪神情匆匆奔入,甚至在門檻處狼狽地絆了一下:
“殿下!殿下!有貴人夤夜登門,手持蘇氏急信密函!”
“嗯?蘇氏……”王子頹那因長久沉溺酒色而顯得浮腫虛胖的臉上微微一怔,旋即又鬆弛下來,揮揮手,“大驚小怪什麼?讓他前廳候著吧……”說罷,竟又想重新閉眼倒入獸皮堆裡。
管家急得額頭汗珠都冒出來了,猛地撲前一步,聲音也壓得更低、更急:“殿下!貴客……貴客是五位啊!蔿伯、邊司徒、還有子禽、祝、詹三位大夫同來!已至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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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頹那軟塌塌的身體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拉直!他霍地從堆疊的軟墊獸皮裡彈坐起來!那雙慣常被酒氣和昏睡籠罩的眼睛瞬間睜到最大!瞳仁深處,先是凝固般的愕然,緊接著,如同死水深處被投入滾燙的巨石,掀起洶湧的狂瀾!那是混雜著震駭、警惕,更深處仿佛有什麼被深深禁錮、早已熄滅了很久的東西,被這五個名字所代表的力量和禍患撞擊得強行蘇醒、瘋狂搖撼!連空氣中那黏膩的熏香氣味都仿佛被突然闖入的現實凜冽地衝散!他揮退樂工舞伎的手僵在半空:
“是……是他們?這個時候?”他喉頭乾澀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嘶啞難辨,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驚恐的深淵裡艱難地撈起,“快……更衣!快!引他們……到東暖閣!避開耳目!”
前廳冰冷的石磚地上,蔿國、邊伯、子禽、詹父、祝跪五人,如同五尊曆經千年風霜的銅鼎般沉默佇立。他們並未穿著朝會時的錦繡華服,身上是洗得發白、沾著長途奔波趕路風塵仆仆痕跡的深色便服。五人皆麵色凝重如鐵,目光沉沉地落在王叔府中前廳地麵上那價值不菲卻冰冷生硬的浮雕石板上。沒有任何客套寒暄,隻有一種山雨欲來前令人窒息的沉重壓抑在他們與這座華美空蕩的府邸之間彌漫開來。
管家小心翼翼地引著眾人穿過數重曲折幽深、擺放著各種奇珍的廊道,終於來到一處更為隱秘、光線略暗的偏室。剛踏入室內,濃烈的酒氣與異香混合的窒息感撲麵而來。王子頹顯然換上了一件匆忙披上的朱紫錦袍,勉強遮掩住裡麵的薄紗中單,臉上還殘留著未及洗去的宿醉痕跡。他獨自立在室中央一個半人高的三足鏤空青銅香爐旁。那爐內正升騰著一股色澤詭異、甜膩過分的暗紅色煙霧,在灰白的光線裡繚繞扭動,襯得他蒼白浮腫的臉龐輪廓如同夢境中的鬼魅。
“諸公……”王子頹的聲音乾澀,甚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惶急與飄忽,尾音在彌漫的煙霧裡顯得含糊不清,“有何……有何要務,竟……驚動……”他眼神快速地掃過五張冷硬決絕的麵孔,後背竟微微沁出一層冷汗。
蔿國上前一步。他枯槁的身軀挺得筆直,仿佛一棵被風雪摧殘過卻不曾折斷的老樹,一雙深陷的眼窩裡燃燒著平靜的烈焰。他伸出一隻枯瘦、經脈糾結的手,指向那窗外王城中心的方向,嘶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如同生鏽的鐵錐刺開油膩的脂膏:
“大王!就在此刻!正在王城新開的‘珍獸苑’試箭!試那些剛剛為他捕來的猛獸!”
詹父緊接著開口,聲音平靜冰冷,仿佛在陳述一段不容置疑的事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渲染:“那獸苑……占的是蔿伯一族賴以活命的世傳菜田。那西圃……是奪了邊司徒供奉祖宗的府邸宅基!”他目光銳利如刀,每一個字都像刀鋒刻在骨頭上,“而禽、詹、祝三家的封邑田產、魚池鹽鹵……早已被那王命圈禁劃去!”
石破天驚!王子頹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若不是身後正好撞在沉重冰冷的香爐架上,幾乎要站立不穩!他臉上那點虛浮的酒色紅暈瞬間消退殆儘,變成一片死灰般的白!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聲,卻吐不出一個字來。詹父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他早已被酒色泡得酥軟的心防!他的親侄子——那位坐在天子寶座上的年輕君王——竟然做出了此等斷絕臣僚生機、掘人宗祠根基的暴行?!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直衝頭頂!
蔿國上前一步,那張被屈辱和饑餓雙重折磨得隻剩一張皮的枯槁臉上,每一道深深的皺紋都仿佛燃燒起來:“殿下!您身上流淌的是穆王的正朔血脈啊!穆王的王都!難道已成了猛獸比祖宗基業、比血脈骨肉更值錢的地方了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死鷹隼最後的厲嘯,尖銳得撕破那層層纏繞的紅煙,“斷我血食!此仇滔天!我等……活不下去啦!”
幾乎在蔿國怒吼的同時,祝跪也猛地一步跨出!他平日略顯佝僂的老邁身軀此刻繃緊如拉滿的強弓,枯皺的手從懷中唰地掏出一卷用黃絹包裹、封口蓋有印泥的信函:“殿下請看!此乃衛國密使,兼攜南燕主親筆書函!國與燕,皆不忍見宗周淪落至此!直言若洛邑有正朔之望,此二邦義師……當自北向、東南而來,兵鋒……直指宮闕!”祝跪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鐵,最後一個字落地,將那沉重的黃絹密函雙手托起,直直遞送到魂不附體的王子頹眼前!
嗡——
王子頹隻覺得腦子裡像是被投進一顆巨石,炸開了無邊無際的轟鳴!
衛國?南燕?他們知道?!他們也……願意?!
“殿下!”邊伯那蒼老枯朽、卻如同地獄熔爐中灼燒過的聲音終於響起。他從一直緊護著的懷中,極其緩慢、極其莊重地捧出了那片在陋室小店中展示過的門匾斷石碎片。那粗糙、鋒利的斷茬,在暗淡的光線下依舊閃爍著青灰森冷的寒芒,映得他的老臉上每一道深深的褶子都如同刀刻的血槽!他屈下膝——一品大司徒、天下禮法之宰,竟然對著一個無所事事、荒淫度日的藩王叔,在冰冷的地麵上跪下!他將那沉甸甸的、沾過他自己指縫中乾涸血跡的石塊高高舉過頭頂,捧送到王子頹麵前咫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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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有常!王綱淪喪!民無生路!此乃天子自毀長城!吾等——隻認正朔血脈!唯奉殿下!重立宗周!複我倫常!斷石為證!舉義討逆!”
斷石為證!舉義討逆!
最後這八個字,如同天鼓被重錘擂響!重重砸在王子頹的耳膜深處!一股滾燙的、如同久困瀕死野獸突然獲得自由的洪流,衝破了他因長久失意、沉淪而構築的所有堤壩!那是一種摻雜著長久壓抑後的狂喜、被驟然推上巔峰的恐懼、以及麵對未知而滋生的驚悸戰栗!巨大的眩暈感猛烈地衝擊著他的頭腦,眼前那麵斷石不斷放大,邊伯枯槁而堅毅如同鐵塑的麵容在繚繞的紅煙中逐漸模糊、變形。他似乎看到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不僅僅是眼前的五人,更是整個王城下被踐踏的靈魂!
他伸出那隻習慣了撫摸絲緞、握著金杯的手,手指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終於慢慢觸碰到那片冰冷、粗糙的石塊!一股混合著血腥與絕望的無形力量,順著石頭的冰冷傳導入他的身體,滾燙的血液在僵冷的四肢百骸裡瘋狂奔湧起來!那狂野的奔流如同失控的野馬,瞬間衝垮了他長久以來所有用以麻痹自我的享樂之堤!長久以來累積的不甘,對權力的窺伺渴望,被這突如其來、直指王座之巔的巨大賭博誘惑著,點燃了!
“天……天厭……吾侄!”他嘴唇劇烈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強行擠出,原本蒼白的麵孔迅速升騰起一種奇異的、病態的潮紅!一種混雜著恐懼與極度興奮的光芒從那渾濁的雙眼中噴射出來,帶著一股近乎癲狂的嘶吼,
“討逆!討逆!”他喉嚨裡的聲音撕裂開來,帶著變調的亢奮,“起事!孤……奉天命!清君側!靖……靖難!重鑄大周!”
這聲嘶啞變調的嚎叫,如同投向死水中的炸藥,瞬間點燃了整個幽閉的暖閣!蔿國、邊伯、子禽、詹父、祝跪五人眼中的火焰猛然由絕望轉為狂烈、擇人而噬的血色!長久以來的悲憤、屈辱和血海深仇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們齊聲低吼,聲音從壓抑的胸腔裡噴薄而出,如同群狼出山的第一聲嗥叫:
“清君側!靖國難!奉殿下,重立宗周!”
王子頹猛地抬起頭,那雙被酒色浸泡得浮腫的眼睛深處,已被一種更深的、如同深淵般的血色取代!
城內的風暴已然撕裂了最後的堤防!但深秋的風雨,還在積聚它的雷霆之力!
深秋肅殺的北風裹挾著濃厚的、飽含濕氣的鉛灰色雲層,死死壓在洛邑王城的殿宇樓台之上,如同一隻巨大的、沉重的鉛灰棺蓋。連王宮之中新辟的珍禽異獸苑囿,也因這壓抑窒息的低氣壓而一片寂靜。那猛獸低沉的嘶吼聲穿透重重厚牆,也被這濃厚的陰霾氣息壓得低沉下去。
宮城守衛輪值偏廳內,戍衛宮城最高長官、中領軍姬服慵懶地斜倚著一張包裹著陳舊豹皮的矮榻上,手中一隻造型古樸、玉質溫潤的犀角杯在指尖悠悠地旋轉。杯子裡是新醪的清酒,散發著誘人的清冽香氣。他麵前矮幾上,一盤用新宰羔羊精心炙烤、油脂正滋滋作響發出誘人聲響的嫩羊肋排,香氣溢滿了整個狹窄的偏廳。
“媽的鬼天氣,”姬服低聲咒罵了一句,百無聊賴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敞開的雕花木窗外陰沉欲滴的天空,“大王這會怕是正在裡頭射鹿取樂,咱們倒好,守著這四麵漏風的破牆根喝風!”他拿起一塊肋排,狠狠撕下一大塊,油脂順著他腮邊流下,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守著個破宮牆有什麼意思……”
“將軍……”旁邊一個麵黃肌瘦、顯然饑腸轆轆的小校尉,聞著那肉香不住地吞咽口水,眼睛直勾勾盯著盤子,喉頭滾動了幾下,忍不住開口,“小人多日沒領糧餉,家中老娘……”
“餉?”姬服眼皮都沒抬,從鼻子裡哼出兩道冷氣,“沒看見老子自己的份例都減了嗎?”他將啃得乾淨的骨茬隨手往地上一甩,油膩的指頭在錦袍下擺上隨意擦了擦,語氣帶著一絲難掩的怨氣,“王上說了,國用艱難,先緊著那西苑的豹子、南池的珍禽……獸飽腹安歇了,王才能安心行獵不是?”他端起犀角杯,將那剩下的清酒仰頭飲儘,一絲渾濁的酒液順著他肥厚的脖頸蜿蜒流入衣領深處,“至於咱們這些站樁的粗胚?勒緊褲帶……啃兩天牆根下的野草,總能熬到日頭出來!”
這話引起周遭幾個同樣饑腸轆轆、裹著單薄號衣靠著冰冷宮牆根取暖的衛兵一陣輕微的騷動和不自然的扭動。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宮中低級雜役皂衣、滿臉塵灰的人影低著頭,匆匆繞過偏廳前的滴水簷下,一副急於避開旁人耳目的樣子,徑直朝著宮城西北一道平日僅供運送柴草、排泄廢物的小角門方向溜去。
一個靠近門邊的老兵眼尖,猛地喝道:“站住!什麼人!”聲音在壓抑的空氣裡格外刺耳。
那人影被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身體明顯一哆嗦,腳下卻不停,反而更加快了步子,眼看就要一頭紮進那道虛掩、布滿了肮臟痕跡的小側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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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姬服肥厚油膩的臉上那點懶散瞬間被不耐煩取代。他斜瞟了一眼那雜役慌慌張張的背影,隻覺得平添了麻煩,沒好氣地一揮手,“抓過來看看!這鬼地方,耗子都不樂意光顧了,還有人鬼鬼祟祟!”語氣裡充滿了對這種小角色的厭惡和不屑。
兩名離得近的親兵立刻呼喝一聲撲了上去,揪住那雜役的後脖領子如同拖一隻小雞般將人摜倒在冰冷堅硬、布滿汙垢的石階前。那人被摔得吭哧一聲,抬起一張沾滿臟土、因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正是早已潛藏宮城數日、每日暗中觀察哨卡輪換與兵卒狀態的子禽!
混亂隻在一瞬。子禽被揪住拖回,那看似恐懼畏縮的眼神在身體與地麵狠狠撞擊、灰土撲麵的刹那,掠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如同淬煉過的精鋼般冰冷的光芒!
“啊——!”一聲淒厲到變形的慘嚎陡然從子禽喉嚨裡炸開!他原本蜷縮在地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棍棒猛抽了一記,猛地一挺!“彆!彆打!我……我說!我……我看見……西門……西門洞的銅……銅門閂……裂……裂開好大一道縫子……好像……有……有人偷摸……往裡……塞……塞東西!是……是兵器!肯定是兵器!”他語無倫次地嘶喊著,一隻手胡亂指向宮城西麵巍峨高大的朱雀門方向,身體篩糠般抖成一團,像是害怕到了極點。
“什麼?朱雀門閂裂了?塞東西?!”老兵瞳孔猛縮,幾乎是脫口而出。姬服那肥大的身軀也像是被針刺了一般從豹皮榻上彈了一下!一絲驚疑倏然掠過他懶散的眼眸。西門朱雀門乃直麵王都街市之要道,門閂出問題?!
“胡……胡言亂語!我看你是想死了!”姬服心頭咯噔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不妙!若真有這事他未曾察覺……他猛地站起身,剛要厲聲喝止子禽的“胡言”,眼角餘光卻驟然瞥見子禽那張沾滿泥灰的臉上,除了驚懼之外,嘴角居然向上極其詭異、極其迅速地翹了一下!
晚了!
幾乎與姬服起身動作同時,如同響應著子禽那聲慘嚎發出的方位——宮城西門朱雀門外!如同巨錘突然敲碎了凝結的空氣!
“清君側!靖國難!誅暴君——!!!”
第一聲怒吼!如同春雷炸響在枯寂的荒原!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成百上千個聲音彙成一股驚天動地的巨浪!這聲浪撕裂了深秋洛邑上空凝固的死寂!
幾乎在怒吼聲爆發的同時,一片更為龐大、更為沉重的轟鳴從西門內側爆發出來!
轟隆隆——!!!
整個宮牆腳下的地麵都微微震動起來!仿佛有一頭太古巨獸在門內猛烈地撞擊著宮門!那不是攻城錘的聲音,更像是無數柄沉重的大錘、鐵釺在同時、瘋狂地對著厚重的宮門門軸位置猛烈撞擊、劈砍!聲音沉悶、暴躁、帶著金屬撞擊木料的刺耳噪音,如同冰雹砸落鐵皮!
朱雀門內側!提前數日以更換宮牆根下水溝青磚為由被調集於此的詹父族人,幾乎在聽到西門信號的同時從溝渠中和磚石堆裡抽出早已藏匿的斧錘!個個眼睛赤紅,對著支撐宮門的粗大硬木門軸要害,揮下了蓄勢已久的鐵錘!巨大的原木門樞在連續不斷的鐵器撞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爆裂聲響!木屑橫飛!
“殺——!!!”
子禽從冰冷的地麵上一躍而起!眼中再無半分恐懼偽裝,隻剩下孤注一擲的猙獰與狂燃的複仇烈焰!他口中不知何時已叼住一個暗藏的小小骨哨,猛地吹響!
“嗶——!!!”
尖銳淒厲的哨音拔地而起!直刺陰沉的天空!
就在偏廳外兩側的回廊與院牆死角裡!如同早就在暗影中蟄伏已久的群狼!數十名由蔿國殘餘族人和石速那夥庖人倉促集結的死士、以及祝跪和幾個手下家將組成的突擊精銳,如同從牆壁陰影裡直接裂開湧出!他們手中揮舞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從削尖了頭的沉重木棒、劈柴斧頭,到更致命些的青銅鉞、短戈、長劍!目標隻有一個——偏廳內被這驚天變故震驚得呆若木雞的宮城中領軍姬服!以及他身旁那些猝不及防的衛兵!
血腥的短兵相接在狹窄的走廊和偏廳內瞬間爆發!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一個親兵甚至還沒完全握緊腰間的青銅長劍的劍柄,就被一把沉重的劈柴斧狠狠剁在脖頸側麵!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飆射出來,濺滿了掛滿灰塵的牆壁!另一個衛兵慌亂中舉起一麵小小的臂盾格擋,卻被一根裹著鐵皮的沉重木棒由上而下帶著風聲狠狠砸下!臂盾連同下方骨頭被硬生生砸碎!木棒嵌進碎裂的血肉骨頭之間!衛士捂著手臂慘嚎著倒下!
“保護將軍!結陣!”混亂中有人本能地嘶吼!幾個反應稍快、裝備也齊全的核心親兵立刻本能地向核心位置的姬服靠攏!
石速那身寬體胖、穿著件不知哪裡扒來的破爛皮甲的身影格外顯眼。他完全不懂戰陣,隻是憑著胸中那一腔被奪走一切後、隻想撕碎眼前阻礙的恨意,像一頭蠻牛般橫衝直撞!一名手持青銅長劍的衛士側身避開旁邊砸落的木棒,順勢一劍向他毫無防備的左肋刺去!鋒利的劍尖帶著寒光刺穿皮甲!刺入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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