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撞擊聲就在子魚身旁兩步外炸開!箭簇深深貫入城樓望台朱漆巨柱!粗大箭杆劇烈顫鳴!尾羽尤自嗡動!而那箭杆之上,清晰無比地捆綁著一卷素白帛書!
一名小校驚惶失措地爬過去,雙手哆嗦著摳出那支力道恐怖的重箭,小心解下箭杆上的帛書,顫抖得如同篩糠般遞給子魚。
子魚劈手奪過!粗暴地一把扯開繩結,將那方素帛猛地抖開——正中位置,赫然壓著周天子那方赫赫朱紅大印!字字鐵畫銀鉤,蘊著無邊肅殺:
“……宋公禦說,弑殺君父,竊占神器,背棄天子北杏盟誓,棄盟約如蔽屣,其罪罄竹難書,天地不容!今命齊、陳、曹、王畿之兵,奉天行誅!速開城門自縛請罪!如再執迷頑抗,則王師怒焰之下,滿城焦土,無論貴賤長幼,皆同化為齏粉——天子製曰:滅爾宗祀!”
最後四個墨赤如血的大字,像四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子魚的眼球上!“滅其宗祀”!!!一股徹骨的寒意如同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冰蛇,瞬間從子魚尾椎骨竄起,沿著脊椎瘋狂蔓延!刹那間凍結了他所有的狂怒、最後一點拚死一搏的血性!他死死捏著那方承載著滅頂之災的素帛,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整條手臂都在不由自主地劇烈痙攣!這不單是刀兵加身的威脅!更是代表天下正統的禮法道義,對著叛逆之徒砸下的終極裁決!抵抗?那是在將整個宋國公室的列祖列宗釘上永世不得超生的恥辱柱!將宋國五百年基業徹底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開城門!速速打開城門!寡人……寡人親去!親去迎候王師!”一個驚惶變調、嘶啞扭曲到幾乎失去人聲的尖嚎,如垂死之獸的嚎叫,猛地在城門樓內側石階處炸響!
宋公禦說疾奔而至!他竟未著片甲!身上的玄端深衣淩亂地裹著,絲絛鬆散,一隻赤舄竟甩落在階梯上,光著一隻腳踩在冰冷的石階上!他麵色慘白沒有一絲人色,發髻歪斜散亂,額角不知撞在哪裡鼓起一塊淤青,跌跌撞撞衝出,像瘋魔般猛撲到子魚身前,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子魚的臂膀,指甲隔著冰冷的甲胄幾乎掐入肉裡!身體篩糠般狂抖!
“子魚!子魚!快!放吊橋!開城門!寡人要去請罪!去迎王師!!”他聲音嘶啞尖利,布滿血絲的眼睛在子魚臉上和城外那麵無聲飄蕩卻如山壓頂的王纛間瘋狂逡巡,語無倫次如同噩夢囈語,“那是王命!是天子之旗!不能抗!再抗……我們宋國……列祖列宗……就要葬送在你我手裡了啊!”說著,竟腿腳一軟,撲通一聲癱坐在冰冷刺骨的城磚上!渾濁的淚水混著冷汗和臉上的汙跡滾落下來,在寒風中迅速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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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魚僵硬地低下頭,看著癱倒在自己腳下、因極度的恐懼與屈辱而徹底崩潰、嗚咽抽泣的君主。那麵城外飄揚的猙獰黻紋王纛,仿佛帶著無形烈火,將他鐵石之心下最後僅存的一點抵抗意誌焚燒殆儘,隻餘灰燼!他猛地閉上雙眼,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發出一連串拉風箱般的粗重喘息。那隻死死攥著天子降罪帛書的手,終於徹底鬆開。
那方承載滅頂之災的白絹,飄飄蕩蕩,無聲地跌落冰冷汙濁的塵埃之中。
子魚猛地吸了一口砭骨的寒氣,如同一個即將溺斃者拚儘最後氣力掙脫深水束縛!他驟然轉身!無視癱倒的國君!對著周遭親兵衛士因驚愕而茫然的雙眼,用儘肺腑之力發出驚雷般的咆哮:
“放吊橋——!開城門——!撤!撤防!迎!迎天子王師——!宋公請降——!”
這撕心裂肺的呐喊,如同垂死的野獸在荒野發出的最後悲鳴,在空曠的城頭盤旋回蕩,久久不散。那麵巨大無朋、象征著無上周禮與至高王權存在的黻紋王纛,在城外聯軍陣中穩穩矗立,於灰白的天穹下紋絲不動,如同一隻穿越八百年時光的蒼天之眼,冷漠地、毫無溫度地俯視著商丘城牆上最後一線抵抗意誌的徹底崩解。
“嘎吱吱——”“轟隆!”
厚重生鏽的巨大鐵鏈摩擦著飽經風霜的城門絞盤,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呻吟!巨大的商丘北門,在聯軍冰冷的注視下,極其緩慢、沉重地敞開了!如同宋國這具龐大軀殼對周禮王權撕開了最後一道脆弱的防禦。城門洞深處,是黑壓壓一片屈膝匍匐在地的宋國甲兵!是無數瑟瑟發抖、深埋著頭顱的卿大夫、家臣、官吏!更深處,是擁堵在一起,眼中隻剩下無邊恐懼,麻木望向門外鐵甲寒光的平民蒼白麵孔。
宋公禦說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城門洞內爬了出來!他發髻散亂如草窩,深衣汙穢不堪沾滿泥土,裸露的那隻腳底被硬石冰刺劃得鮮血淋漓。他猛地向前撲倒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降階之前!額頭對著凍土死命地撞擊下去!
“咚!”“咚!”“咚!”
沉悶可怕的皮肉骨骼撞擊聲混合著他那絕望淒厲、不似人聲的哀嚎在朔風中斷續響起:
“罪……罪臣禦說……悖逆不孝!違……違天害理……懇請……天子……降罰!懇請……齊侯大……大人大量……允我宋國……重……重歸於王化啊!”
在他身後,司馬子魚、國卿、司徒、司空等宋國重臣如同失去了提線的木偶,僵硬地一個接一個匍匐跪倒於冰冷刺骨的泥濘之中,無不麵如死灰,屈辱感讓身軀不住顫栗如同寒風中的枯葉,卻又死死埋著頭,再不敢仰視那麵如同末日審判天蓋般高懸俯視的黻紋巨纛。
北風嘶吼得更狂了,將曠野衰黃的野草刮得如同無數柄挺立的鋼刀。黃河岸邊的鄄地,那座用凍土臨時壘築的巨大方壇矗立在荒原中心,如同巨人裸露的胸骨。壇上以粗木為架,覆上厚實的鬆柏枝葉,權作象征威嚴的華蓋。土壇四野,軍帳連綿鋪展至目力所及的儘頭,宛如鐵血的雲海!玄、赤、朱、黑、素,五色旌旗在狂風中怒放咆哮,如五條奔騰的巨蟒纏繞著這片被嚴冬凍結的土地!五國之軍各依旗色劃分區域紮營布陣,壁壘森嚴,彼此間無形的殺氣相互傾軋。唯有高台頂端,那麵迎風招展的黻紋王纛如同巨錨,釘住了這片躁動漩渦的核心!
五國之君按爵位高低及與周王室親疏遠近,立於高壇之下不同方位。齊桓公薑小白身著最隆重的玄端玄冕,立於王纛左側最前端,麵容在朔風刀削下如石刻般冷峻沉凝,唯有眼底跳動著銳利的光芒。管仲、隰朋侍立其後丈許處,神色肅穆。壇下相對王纛的另一側,周室特使單伯被兩名寺人小心翼翼地攙扶站定,他依舊穿著那身大夫朝服,空蕩蕩裹在枯骨上,須眉皆被寒霜染白,渾濁的雙目深處隻餘下一簇不滅的微光。
空氣沉滯,如暴雪前的天空。
齊桓公率先出列,大步踏上夯土壇階,身軀微躬麵向王纛方向:“盟會伊始!賴天子洪福!蒙諸公不避風霜之苦,會集於此鄄地!”他聲音洪亮如金鐘撞響,瞬間壓過呼嘯狂風,目光如炬環掃壇下五國之君,“今日共聚,實為上承天命,下順萬民,匡扶周禮之舉!”他微微頓挫,字字千鈞,“然會盟事大,唯告天地,告祖宗神明方可彰顯!今日天子使臣單伯大夫執圭在側,代天子宣威,稟神明之意!我齊國獻三牲太牢——敬天祈佑!”
嗚——!嗚——!嗚——!
低沉雄渾的青銅號角鳴叫三響!九名赤裸上身、肌肉虯結的齊軍力士奮力抬上早已捆縛結實、周身塗抹彩漆的碩壯牛犢。巨大的青銅鉞斧在慘淡日光下陡然揚起一道刺目寒流!單伯在寺人輕輕扶持下,艱難地往前挪了一小步。他那雙渾濁不清的眼睛掃過祭壇中央眼神驚恐、徒勞掙紮的犧牲,伸出枯樹枝般的右手,顫巍巍地探入身旁寺人跪捧的青銅盤內。盤中盛著粘稠的黍米清酒混合祭物。他乾枯的手指蘸取粘稠祭物,極其緩慢地揚手淩空揮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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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王——元祀……茲有……大邦……”單伯以一種極古老、音調扭曲、仿佛來自九幽地府、早已不為世人所諳熟的低啞咒語緩緩唱頌,“順天休……命……盟誓……永固……伏惟……昊天……其佑!”
那祝辭古奧艱深,字音拗口,如同千萬年銅鏽摩擦出的歎息!
“噗嗤——!”
力士手中巨鉞猛地揮落!血光衝天飆射!滾燙的牲血如同怒放的血色噴泉潑灑在冰冷的祭壇凍土之上!濃烈的血腥氣瞬間被寒風卷散,彌漫在每一個與會者的口鼻之間!力士上前割下尚在微微抽搐的牛耳,以玉盤盛起,高舉奉至單伯身前。
單伯枯瘦如同雞爪的手指緊握住一支粗長的朱砂筆,蘸飽濃稠朱漆。他手臂劇烈顫抖著,在那隻尚存餘溫、慘白失血的牛耳內麵,無比吃力卻極為凝重地畫下一個繁複、古老、象征著鮮血盟約永恒的紋路符記!最後一筆落下,他枯瘦的身軀又是一陣無法抑製的搖晃,仿佛那一筆朱紅消耗了他僅存的生命力。他以滴血的筆尖指向祭壇上血腥刺目的犧牲,字字艱澀如刀刮骨頭:
“歃……血!”
祭酒官肅然以青銅大爵盛滿半凝結的滾燙牲血,率先遞於齊桓公麵前。那濃重的鐵鏽腥氣幾乎要將人窒息。桓公雙手穩穩托起沉甸血爵,踏前兩步,徑直走到臉色微微發白、眼神閃爍的衛惠公麵前。兩雙同樣銳利的眼睛在寒風中短暫交接,無聲的電光激烈碰撞。
“衛侯!”齊桓公聲音沉渾如浪湧,帶著不容置疑的壓逼。
衛惠公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屈辱與不甘,但最終還是伸出一雙微顫的手接過那沉甸甸的血爵。他屏住呼吸,猛然仰頭,灌下一大口腥臊滾燙的粘稠血液!隨即狠狠用手背擦去溢出唇邊的血漬,將爵重重遞回。
酒爵帶著衛惠公的血腥氣息,傳遞下去。
鄭厲公——這位以陰鷙強橫著稱的國君,麵無任何表情地接過血爵,雙唇緊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線,仰喉將其一口乾儘,動作乾脆利落得像他砍下敵首時般果斷。
麵色慘然如死人、深衣下雙腿還在不住顫抖的宋公禦說幾乎是閉著眼、帶著赴死般絕望灌下這杯腥血!腥氣入喉,屈辱感如同毒蟲啃噬他的五臟,全身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栗。
陳宣公杵臼接過酒爵時,喉結明顯滾動了幾下,最終咬緊牙關,強忍著腹內翻江倒海的惡心感,仰頭將其飲儘。
曹伯射姑量最淺薄,他幾乎是捏著鼻子抿了一口,濃烈的血腥氣立刻引爆了他脆弱的胃,立刻劇烈地嗆咳起來,臉色漲得如同豬肝。
五國之君飲儘牛血!盟壇之下!五國甲兵鴉雀無聲!如同一片凝固的黑色海潮!萬千道目光死死鎖住那方傳遞著血契盟誓的酒爵,更凝注於那方高高在上、象征著古老秩序最後餘威的黻紋王纛!
祭酒官接回第五隻空爵。齊桓公再次踏上壇階最中心!他霍然轉身!如雄獅般麵對壇下五方軍陣,眼神灼灼似熔岩點燃天地:
“血誓已成!盟契初鑄!自此而後……”他陡然停頓,右臂如龍騰空,直指那烏雲翻卷的蒼穹,“我等當——尊崇天子!親睦諸侯!保民安境!同討不臣!五國一心,生死同契!矢誌不渝!”
“尊周天子!睦諸侯!安百姓!扞疆土!五國同心!”管仲那如渾厚古鐘般的聲音,自壇下轟然拔起!第一個響應!
如火山驟然噴發!齊軍方陣那密集如林的玄色鐵流率先沸騰!戰旗怒卷!無數戈矛以撼動大地之勢重重頓地!如萬雷炸響!
“尊周安民!五國同心——!”“五國同心!生死共契——!”排山倒海的呐喊混合著兵甲撞擊聲直衝雲霄!
巨大的聲浪如同無形的鐵拳,狠狠撞在陳軍陣列!那如火焰般的赤色方陣瞬間被點燃!緊接著是衛軍深沉的黑色壁壘!再是鄭軍蒼茫的素色鋒矢!最後是被這狂暴力量席卷、已無從選擇的曹軍朱旗!五道顏色的鋼鐵浪潮狂嘯著、彼此應和、相互疊加,最終彙合成一股足以掀翻天地的恐怖風暴!吼聲如實質的衝擊波在鄄地上空來回衝撞!大地隆隆作響!
萬千兵卒在震耳欲聾的聲浪與狂熱血誓中跪地叩首!唯有高台之上那麵威嚴的黻紋纛旗之下,被寺人死命攙扶住的單伯那枯槁身軀猛地一晃,口鼻之中竟無聲地溢出一縷細細的血線!
殘冬的尾巴依然帶著刺骨的殺機,死死拖拽著鄄地荒原。隻是風刀在呼嘯中隱約帶上一絲極微弱、極不明顯的濕潤暖意,預示著不可阻擋的複蘇。去冬那座象征著初次媾和的土台舊址旁,一座更加恢弘雄偉的九級階梯高台拔地而起!新土的濕潤氣息尚未被風霜全部封凍。每一級階石都象征著周室名義治下的九州疆土。台頂異常開闊,中央位置赫然矗立著九尊碩大無朋的青銅獸首巨鼎!鼎身猙獰饕餮、盤虺纏繞,獸口大張如同吞噬一切!
環繞高台一周,“齊”之玄黑沉雄、“陳”之赤焰如熾、“衛”之黑青凜冽、“鄭”之純素如霜、“宋”之玄端青緣……五方諸侯的大旗以嚴密陣勢迎風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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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曠野!五方強軍如龍盤虎踞!刀矛林立如狂野森林!戰車雲集如海!披著彩紋皮鎧的雄健駟馬昂首長嘶!無數披甲戰士列陣肅立,步卒方陣密如魚鱗,銳卒方陣戈戟如林,弓弩手勁弩引而待發,冷鐵寒光似星河傾倒!濃重的殺氣幾乎將初春最後一點寒氣徹底凝固。
齊桓公薑小白孤身一人,一級一級,踏過九級象征天下的夯土巨階!最終立於九鼎環繞的壇台之巔!周室特使單伯在老寺人竭力攙扶下,被安置在中央最大銅鼎右側偏前的位置。管仲、隰朋、王子城父等齊國重臣如影隨形侍立於齊桓公身後。依次上壇的鄭厲公、衛惠公、陳宣公杵臼、宋公禦說,在管仲精心安排下依爵位次序列於壇台兩側。鄭厲公臉色依舊陰沉似鐵;衛惠公臉上則堆砌著過分誇張的恭順;陳宣公老朽之軀在風中更顯單薄,深衣下身形控製不住地微顫;至於宋公禦說,自踏上盟壇起,頭顱便深深地、幾乎埋進了胸前,深衣下的肩胛骨僵硬地凸起,雙手在寬大袖籠中死命地互相絞扭著,用力之猛幾乎要絞碎指骨,極力逃避著其餘三位諸侯投來的銳利目光。
象征“背盟者天厭之”的祭壇黑牛首級高懸在盟台最前方的巨型木杆上,空洞的眼窩俯視大地。那方代表至高禮法、象征著王室授權的玉圭與玉璧,剛剛被寺人極其慎重地放入襯著金絲楠木底的紫檀木匣之中,“啪嗒”一聲輕響,暗合扣攏。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寒風掠過旗幟的獵獵之聲!萬眾屏息!高台上下!五國銳士!所有目光如同無形的利箭,瞬間彙聚於台頂中央那個偉岸身影!
單伯那枯柴般的身軀又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被寒風吹得幾乎站立不穩。老寺人用儘全身力氣才撐住他那輕飄飄的身骨。他艱難地、一點點側轉身體,那張布滿深壑老褶的臉終於朝向齊桓公!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耗儘了他最後一絲氣力,引出一連串撕心裂肺般的嗆咳,帶動肩頸不受控製地抽搐。許久,咳嗽稍歇,他那雙渾濁如同蒙塵珍珠的眼珠,費力地穿透台下萬軍如林聳動的矛尖,投向遠方模糊一片、天地相接的灰色地平線,似乎在搜尋著某個永遠失落的東西。
終於,他用儘胸腑中僅存的一切力量,以一種古老得如同斷裂青銅發出的悲鳴、嘶啞得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骷髏所能發出的全部氣音,極其緩慢、一字一頓地擠出沉重的、足以掀動曆史巨瀾的四個字:
“桓……公……受……命!”
四字如隕星墜海!短暫到極致的死寂後!
嘩啦啦——!轟!
齊軍方陣如沉睡的黑色怒蛟驟然蘇醒騰躍!無數青銅重戈裹挾著劈山裂地之力!整齊劃一地、三次狠辣頓地!
“受命!”“受命!”“受命!”
百萬喉嚨的齊聲呐喊!如同三道九天落雷在曠野狂炸!震得腳下凍土冰裂!震得中央那隻最大的巨鼎鼎耳發出劇烈的嗡嗡顫鳴!金屬的回響混合著熱血狂吼,瞬間撕裂天宇!
隨即!“受命!”陳軍方陣緊隨而起!“受命!”衛軍聲浪如潮拍岸!“受命!”鄭軍、曹軍、乃至被迫應和的宋軍方陣,如同最終融彙的洪流!排山倒海的巨大聲浪在廣袤原野上瘋狂激蕩衝撞!
力士的沉重腳步聲在狂吼聲中穩穩踏上高壇!四名虎背熊腰的力士合力抬著一張寬闊厚重的漆案,緩緩放置於盟台正中心,齊桓公身前!案上覆著的一方素色錦帛被猛然掀開!
一方碩大無朋、潔白無瑕、在初升春日下煥發著柔和瑩光的整玉雕成的主杯赫然呈現!玉杯以天下至寶和田羊脂白玉掏挖而成,通體溫潤勝雪,毫無瑕疵,杯壁厚重如璽!外壁精雕細琢著無數蟠虺虯龍穿雲破霧的紋路!古樸、雄渾、大氣磅礴!
管仲踏前一步,肅然伸出雙手。旁邊力士躬身呈上。管仲穩穩接過這枚象征著號令天下權柄的玉鬥!巨鬥入手沉重溫潤,在微薄晨光下流轉著如脂如膏的純白光暈。管仲將其高高擎起,奉於齊桓公麵前,聲音清澈洪亮,宛如金玉震響,每一個字都穿透歡呼聲浪傳入每一個仰望者耳中:
“此乃天命所歸之‘霸主主杯’!五國血盟結心!天地山河見證!請主公持之!承繼先祖聖德!執掌諸侯信誓!”
齊桓公深吸一口帶著硝煙與金屬氣息的、屬於霸主時代的空氣!緩緩伸出雙掌,如同擁抱整個天地,緊握住那巨鬥冰冷而溫潤的杯壁!蟠虺虯龍紋路在掌心傳遞著一種近乎搏動脈搏的雄渾力量!
他雙足開立,如磐石紮根大地!將光芒流轉的玉鬥高高捧起!朝向台前腳下那一片山呼海嘯、如狂如沸的五國甲兵!
恰在此時!初春的金色朝陽猛然掙脫了鉛雲束縛!萬道金光如同天帝投下的神矛!精準無比地穿破雲層,照耀在那尊白玉蟠虺主杯之上!
轟!
萬道瑞彩千條!玉鬥瞬間光華暴漲!恍若一輪袖珍日輪自盟壇之巔躍升!杯壁上古拙蟠虺如同得天地靈韻滋養,驟然活轉!雲氣翻騰!龍吟隱隱!仿佛下一秒便要破杯而出!直飛九霄!
“受命——!”管仲第一個振臂長嘯!聲如金鐘蕩滌寰宇!
“受命!”“受命!”“受命——!”更加洶湧百倍的狂喊巨浪淹沒了天地!萬千兵戈如鋼鐵叢林轟然豎起!指向那新生的霸主!
天地之間,萬物失色,隻有那枚沐浴在神賜輝光中的玉杯!隻有那傲立台頂、承接天命的身影!
而就在壇台一隅,那方存放著周室禮器圭璧的紫檀匣暗處,沉寂的圭璧似乎依舊流轉著一絲微弱冰冷的幽光。那麵曾高擎王權尊嚴的蒼老黻纛,此刻就在齊桓公身後不遠處那根巨大的旗杆頂端,承受著“受命”狂潮席卷而來、如同億萬鈞重壓的氣浪衝擊!巨大旗麵在驟然加強的、裹挾著五國銳氣的狂風中僵硬地劇烈抖動了數下,終於徹底失去了支撐的脊柱般,頹然垂落,蜷縮,將那古老威嚴的圖案,深深地收束於自身。
單伯枯槁的身體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猛地一顫!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最後一次無意識地掠過遠處天際線模糊的王城方向,頹然闔上,徹底陷入一片沉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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