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齊宮血_華夏英雄譜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89章 齊宮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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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令人牙酸又心悸的碎裂聲在寒冷的空氣中清晰無比地炸開!像折斷了一根被遺忘在地下多年的朽木,又像是碾碎了一塊風化的石頭。帶著殘渣碎屑,那白森森的足骨離開了它們主人的殘軀,被那砍斫的力量帶著滾出去幾步,孤零零地停在肮臟冰冷的凍土草根之間。

懿公死死盯著那雙被砍下的斷足,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口鼻中噴出白色的急促氣息融入寒風中。他臉上那種慘青色驟然褪去,湧上一種病態的、酡紅般的狂喜,乾涸的嘴唇神經質地翕動著。他向前一步,彎下腰,竟親自伸出帶著黑色絲綢便手套的手,猛地將那雙沾滿了泥土和朽木碎屑的斷足骨撿了起來!冰冷的骨感穿透薄薄的手套傳入手心。

他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寶,將那斷骨湊到眼前細細端詳,又像是徹底瘋魔的戲子,口中發出“嗬嗬”的、意味不明的低笑聲,在寂寥冰冷的墓園狂風中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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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那些奉命而來的甲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埋下頭顱,不敢看那握著人骨發出怪笑的主君。火把的光搖曳著,將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巨大、扭曲而猙獰,像一個從地獄裂縫中爬上來的食屍惡鬼,正捧著祭品狂笑不止。

當懿公那雙因昨夜撫玩斷足而亢奮得幾乎整夜未合的眼睛微微乾澀發脹時,當晨光勉強驅散了臨淄冬霧的寒意時,一頂裝飾著玄色羽毛的青蓋小車便碾過宮道清冷的薄霜,停在了他宮室外的階前。

一名宮中年長的內宰匆匆而出,臉上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為難神色,低聲傳達著一個名字:“君上,大夫……邴歜,候在宮外,求見。”

“邴歜?”正在銅盆前濯洗的懿公動作猛地頓住,水珠順著他的額角、顴骨向下滾落,沾濕了鬢角幾縷頭發。他那雙原本因無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透出一種奇異的、混雜著毒辣算計和扭曲興趣的光芒。“嗬……邴原的兒子?”他將濕漉漉的臉從水盆裡抬起,水珠滴落。一抹極度怪異、帶著殘忍戲謔意味的笑容,像是鋒利的刀片在臉上刮過,驟然浮現。“傳他進來。”語氣平淡,卻暗藏著令內宰下意識地繃緊肩膀的某種東西。

邴歜很快被引入。年輕人顯然竭力保持著表麵的鎮定,但蒼白的臉色、微微顫抖的袖口和眼底深處那難以掩蓋的空洞哀慟與驚惶將他徹底出賣。他依照禮製深深揖拜下去,動作卻僵直得如同牽線木偶:“罪臣……罪臣邴歜,叩見君上!”

懿公坐在禦案後,隻穿著一身深青色常服。他身體微微前傾,仿佛在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什麼極其有趣的玩物,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濃了。他故意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讓恐懼在年輕的邴歜每一寸緊繃的神經中攀爬。

“邴歜……”懿公終於開口,聲音拖得有些長,“抬起頭來。”

邴歜依言抬起頭。他的眼神極其複雜,悲哀、屈辱、恐懼……交織翻滾,最後都被死死地按進一個名為“順從”的、沉靜的泥沼中,目光試圖平視前方,卻又不自覺地微微垂落。

懿公的目光如同冰冷滑膩的蛇信子,反複舔舐著邴歜強撐出來的平靜麵孔。他忽然慢悠悠地說道:“令尊……是個‘人才’啊。”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邴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抖,才繼續道,語氣更添幾分惡意的玩味,“隻是走了十幾年,這墳也未免太過荒涼。寡人感念故人,特意替他……略加修葺了一下風水地脈,如今該是通透多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殿的牆壁,看到了東郊那被掘開、砍裂的墳墓和殘骸。唇角的弧度愈發明顯。

邴歜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瞬間褪儘,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出絕望的哀嚎或咒罵。但那雙垂在身側緊攥成拳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的尖銳疼痛,終究是將那洶湧的情緒死死按住了。他閉上眼,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燃燒過一切的灰燼的死寂:“……君上……隆恩……父親……泉下……感、感恩……”聲音沙啞破碎,幾乎不成句。

“哦?”懿公的笑容加深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感恩?是嗎?”他似乎覺得這年輕人的反應有趣極了,身子更加放鬆地向後靠向禦座厚實的錦墊,眼神裡閃爍著玩弄獵物的殘忍光芒,“寡人聽聞你馭車之術精湛,名滿臨淄?”

邴歜的身體又是一顫,幾乎要將牙根咬碎,才硬生生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垂首啞聲道:“……微……末技藝……不敢汙君上尊聽……”每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血塊。

“正好!”懿公猛一擊掌,仿佛發現了一個絕妙的樂子,“寡人的戎右車駕尚缺一執轡禦者。便由你……充任此職!常伴寡人身邊,替你那‘感念’寡人的父親,好好儘這份遲來的忠孝之責!”他刻意加重了“儘忠孝”幾個字音,眼中的惡意洶湧得如同毒液即將漫溢而出。

邴歜的身體僵硬如同凍土裡的枯木。殿內燃著上好的椒香木炭,可他卻感覺從骨髓深處一陣陣發冷,一股無法抗拒的滅頂之仇就如此強行披上了“恩典”的外衣壓在他身上。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再次深深伏拜下去,額頭觸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那碰撞聲微弱,卻清晰得如同心臟被碾碎的聲音:

“……罪臣邴歜……謝君上……不棄之恩……”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縫裡生生撬出來的碎瓷片,濺落在冰冷的金磚地上。

懿公看著那個匍匐在地、因極致痛苦和屈辱而微微顫抖的背影,咧開了嘴。那笑容無聲地在禦座上舒展著,空洞,毒辣,充滿了扭曲的饕足。他將一個仇人之子,放在了貼身車夫的位置,這簡直是一道精心製作的、慢火熬燉的毒宴。他要讓邴歜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記得自己父親的墳墓是如何被掘開,那雙腳骨是如何被砍斷。痛苦?絕望?怨恨?不!他要用這屈辱和恐懼徹底碾碎這個年輕人。這才是真正的快意,比當年當庭擊敗邴原時更淋漓的快意!這快意如同滾燙的岩漿流過他冰冷的心口,填補了那被恨意蛀蝕多年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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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揮手,內侍上前,將那象征著恥辱的車夫銅符,親手遞到了邴歜依舊觸地的、冰冷僵硬的手中。那銅符棱角冰冷堅硬,像一塊剛從冰窟中掏出的毒藥。

初夏的日頭已然毒辣。臨淄城外不遠一處苑囿,宮娥們侍立在高台上羽扇遮蔭,樂伎們瑟管齊鳴,但絲竹管弦之聲落入苑囿一角,卻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懿公商人正命人從西戎新獻的馬匹中挑選良駒,興致勃勃。他今日著一身便於騎乘的緊身獵裝,將往日略顯臃腫的身體勒顯出線條。當一匹毛色如同最上等桐油般光潔油亮、筋肉結實賁張的黑色駿馬被幾名精壯的圉人費力牽到場中時,懿公渾濁的眼睛驟然一亮!

“好馬!”他忍不住讚了一聲。那馬個頭比尋常宮苑馬匹高大半頭,脖頸高昂,鼻息咻咻噴吐著白氣,烏亮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青幽幽的光澤,四蹄碩大而有力,不安地在硬土地上叩擊著。

但馬性顯然極為暴烈不馴。牽它的圉人已使出了渾身解數,死死拉住纏繞在馬頭的厚皮索韁。饒是如此,那黑馬依舊暴躁地左右甩動巨大的頭顱,碗口大的蹄子刨起地上的塵土,嘶鳴聲刺耳激越,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力量,不斷試圖衝撞拉扯它的圉人,長長的黑色鬃毛在狂野的甩動中如怒濤翻卷。

“君上!”旁邊侍立的一位大臣急忙上前一步勸諫,“此馬似尚未完全馴化,野性尚存!龍體……”

“無妨!”懿公豪氣地一揮手,眼中冒出一股獵奇的興奮火焰,打斷了他的話。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從臉色發白、額頭見汗的圉人手中搶過了那厚實的皮韁繩,“寡人正愁尋常馬匹如同踏春,失了騎射之樂!今日便看看此等西戎良駒的本事!”他言語間透著一股對自己騎術久未磨練的自信。

韁繩一握入手,那劇烈反抗的力量果然非比尋常!一股洶湧的力道猛然從韁繩傳遞到懿公手上!懿公猝不及防,身體被這股巨力帶得猛地一個趔趄向前衝了兩步!幸虧身後兩個力士眼疾手快搶步上前,從側麵死死頂住了馬頸和禦者的後背,才避免了墜馬之險。

“混賬!”懿公臉上因驚悸而湧上的蒼白迅速被更深的惱怒取代,他穩住身形,猛地揮起手中那柄裝飾華麗的銅柄馬鞭,狠狠抽向那黑色駿馬的臀部!

“啪!”一聲脆響!馬鞭抽打在光亮的皮毛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色印痕!

劇痛徹底激怒了本就不屈的烈馬!

“唏——嚦嚦——!”

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絕望悲鳴,猛地揚起前蹄,整個馬身像一張拉滿的巨弓般陡立起來!幾乎與地麵垂直!懿公隻來得及死死攥住韁繩,身體便瞬間離鞍懸空!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場邊頓時一片混亂的尖叫聲!

那黑馬前蹄尚未完全落穩,緊接著竟是猛地向側方狂暴地一擺!一個野蠻至極的“蹶子”!後蹄帶著千鈞之力,呼嘯著向側後方蹬踹而出!若非那兩個頂在側麵身強力壯的戎裝力士見勢不妙、拚死用肩扛撞擊馬肋的緩勁加上早已死死箍住了馬腿的熟銅鎖鏈,那沉重的後蹄幾乎就要掃到懿公懸空的右腿!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那兩個力士踉蹌後退,鎖鏈嘩啦作響。烈馬嘶鳴咆哮,力量奇大,數名侍從撲上來死死拖拽,人喊馬嘶亂成一團,塵土彌漫。好一番折騰,那匹馬才被數條皮索和鎖鏈徹底製服,打著粗重的響鼻被強拉向廄舍深處,馬身上的汗水如雨滾落,在地上留下一串濕印,眼神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混賬!畜生!該殺的東西!”懿公商人臉色鐵青,被侍從七手八腳扶下馬背,雙腳剛一落地,便覺右腿從髖骨直至膝彎一陣火辣辣牽扯的劇痛,想必是方才猝然懸空又被強力拽落牽扯了筋骨。他強忍著痛楚和未散的驚悸,惱羞成怒地將手中馬鞭狠狠擲向塵土!

“君上息怒!保重龍體!禦醫——”大臣們驚慌失措地圍攏過來。

“無……無妨!”懿公咬著牙,額角滲出汗珠,恨恨地喘了口氣,將那痛楚和惱怒硬咽了下去。他目光陰沉地掃過那匹被拖走的黑馬,又煩躁地揮開圍得太近的內侍們。心頭那股被野獸忤逆的邪火無處發泄。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穿過忙碌混亂的人群,姿態利落地躍上一輛停在旁邊備用、早已套好兩匹馴順黃驃馬的朱漆軺車。車輪轆轆,穩穩地停在了懿公麵前幾步處。

正是車右邴歜。

隻見邴歜穩穩控韁,兩匹駑馬如同靜止。他放下韁繩,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轉身從車廂後方那掛著的藤木架上取下一件東西——一件在夏日陽光下並不起眼、帶著細碎黑色雜毛的深色犛牛氈墊!那氈墊顏色沉著,邊緣未經精細修飾,氈毛稍顯粗硬,顯然比之宮中那些光滑柔軟、精心裁剪的錦緞綢皮坐褥要笨重原始許多。

邴歜不言不語,神情平淡,沒有絲毫多餘動作或言語,仿佛隻是做著一件理所應當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拿著那塊氈墊,走到國君車駕旁,將它穩穩地覆在了那光潔朱漆的車輿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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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公商人微微一怔。邴歜動作雖快,但以他的目光,足以看清那塊墊子——粗糲、原始、厚實。正是這種看似笨拙之物,最能有效減輕長途乘坐時臀骨與木輿之間單調震擊帶來的酸脹痛楚,最適合於……筋骨損傷之後!這是戎人牧民或長途跋涉行商車隊最常用的東西。

一絲異樣的感覺,如同冰冷刺骨的地泉裡冒出的一滴不易察覺的溫熱,極其微弱地流過懿公商人那被惱怒和腿痛充斥的胸膛。

他瞥了一眼垂手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毫無一絲多餘表情的邴歜。那張年輕俊挺的臉上,沒有任何諂媚討好之色,平靜如同無風的水麵,甚至找不出一絲對他這位主君方才遭遇狼狽的同情或關切,隻有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專注於駕車的沉靜。仿佛他隻是依照禦者的職責,為君王提供一件合用之物,如此而已。

“哼!”懿公低低冷哼一聲,臉上陰晴不定,但心頭那股因烈馬忤逆而生出的怒火,卻奇異地因為這恰到好處的、不動聲色的犛牛氈墊而平息了一絲,甚至那右腿的隱隱作痛也似乎緩解了幾分。他不再斥責,由幾名力士攙扶著,踩上朱漆銅階,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威儀坐進了自己那輛寬大的軺車之中。

那犛牛氈墊接觸臀股和隱隱作痛腰脊的一瞬間,一股厚實的托舉感和恰到好處的軟中帶韌的緩衝力傳來,確實遠比那些華麗綢緞內襯、看似柔軟實則容易使人深陷更感疲累的軟墊受用得多!

懿公靠在車輿靠背上,眯起了眼睛,享受著腿臀下那股實在的舒適。對邴歜那份恰到好處的“細心”,竟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連他自己都未曾深想的……滿意?這滿意極其淡薄,如同蛛網,卻已悄然蒙上他那顆被怨恨與多疑填塞得毫無縫隙的心臟一角。

朱漆軺車啟動,兩匹溫順的黃驃馬邁著平穩的步子。車輪碾過被無數馬蹄和人足踏亂的地麵,濺起點點塵土,向著層林疊翠的宮苑深處行去。車輪轆轆聲中,無人看見,禦座之上的邴歜,握著車轡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骨節慘白泛青。

初夏的微風帶著臨淄郊外青草和野花的清新氣息拂過申池。池邊幾座依天然泉眼修建的石屋,氤氳著濕潤溫暖的水汽。泉水的源頭在深處山壁下汩汩湧出,白霧迷蒙中,隻見池水被人工巧妙地分割成數個大小不等的石砌池子,池底鋪設著光滑的鵝卵石。

懿公的車駕隊伍浩浩蕩蕩打破了此地的寧靜。他今日心情似乎尚可,泡在最大的那個池子裡,溫熱滑膩的池水包裹著身軀,驅散著近月來處理不完的庶務和胸中塊壘帶來的煩憂。幾縷花白發絲飄浮在水麵,他微微闔著眼,水汽蒸騰中,麵上顯出難得的鬆弛。幾個侍衛按劍侍立在不遠處石廊陰影裡,如同泥塑木雕。

“閻職,你這轡索控得是越發穩當了,”閻職站在水池邊一塊平整的大青石上,正在擦拭著車身濺上的灰塵,忽然聽得身後有人搭話,那聲音輕佻,帶著一點故意的拖長腔調,是車左邴歜的聲音,“隻是……怎麼老瞄著池壁這邊瞧?池水裡有金子不成?”

閻職動作沒有停,也沒回頭,但那擦拭著軺車鎏金扶手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他心中冷笑,自然知道邴歜指的是他方才目光掠過水池時,落在霧氣深處那個泡著的懿公身影上。這分明帶著挑釁。

他鼻子裡輕哼一聲,將手裡的麻布擦了擦車轅上一處濺上的泥點:“眼倒是尖。我是在尋思,這麼大的池子,不知裡麵有沒有藏著隻斷腿的蛤蟆……”他聲音不大,確保隻有幾步之外的邴歜能聽清,話語中那“斷腿”二字刻意咬得分明。

如同冰錐猛然紮進皮肉!

池水邊緣的氤氳霧氣似乎都凝滯了一瞬!

邴歜那張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瞬間血色儘褪!一層駭人的青白爬上眉梢眼角!他擦拭長戈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捏得慘白,指節縫裡幾乎要迸出血來!仿佛那把冰冷的兵器下一秒就會脫手而出,帶著撕裂一切的勁風飛向閻職!

幾乎在同時,閻職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了。方才的嘲諷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被揭開最深傷疤後的慘然和痛楚!那“斷足子”三個字是插向他心窩的刀,這“奪妻者”三個字又何嘗不是!一股混合著絕望暴怒的岩漿般的激流瞬間衝上頭頂!

他猛地挺直脊背,動作幅度極大,帶動身上的硬皮甲葉一陣嘩啦輕響。他死死盯住邴歜那雙幾乎噴出火又瞬間被冰水澆透的死寂眼眸,一個字還沒出口,整個身體都因為那瞬間爆發的怒氣和那更深的、無路可走的恥辱在劇烈顫抖!

一切僅僅發生在半個呼吸之間!

原本在水池中閉目養神、享受著難得愜意的懿公商人尚未察覺到身後幾丈外的異變。

邴歜和閻職的目光隔著幾步空氣猛烈地碰撞!如同兩柄渴血的刀鋒在交擊!目光中翻騰著灼熱的岩漿、刻骨的仇恨、被命運徹底碾碎後的絕望火焰……但那火焰燃燒著,最後燒融而成的,竟然不是投向彼此的毀滅,而是一種奇詭的、無聲無息的、如同血契結成般驚人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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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眼底深處那片被瘋狂、痛苦、屈辱燃燒殆儘的灰燼裡,同時映照出一個人!一個還在溫泉裡兀自吐著舒服氣息的模糊身影!

就在那一瞬間,仿佛有同一根無形的弦在兩人崩到極限的心尖轟然彈響!那是一種被壓抑到極致後爆發的共鳴,無需言語,絕望的靈魂在此刻找到了同歸的絕路!

電光石火之際!

“啊——!”

一聲淒厲非人的嘶吼猛地撕裂了申池寧靜的假象!

仿佛掙脫了最後一道枷鎖的狂獸,閻職雙眼赤紅欲裂,帶著一股決死的瘋狂,如巨猿般從軺車邊緣的平地高高躍起!右臂肌肉在粗布衣下瞬間繃緊,掌中那柄他片刻不離身、用以隨時修剪馬蹄或撬釘的車夫短柄鐵錘高高揚起!錘頭在半空掠過一道死亡的弧線,帶著他整個身體的重量和積壓了無數日夜、足以劈開山巒的恨意,向著池中那個毫無防備的身影轟然砸落!

轟!!!!

巨大的水浪轟然炸開!雪白的浪花夾雜著殷紅瞬間迸濺!鐵錘頭結結實實撞在懿公泡得鬆弛的肩背上!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骨肉混合鈍響!水花四射中,池麵上迅速暈開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赤色!

懿公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痛呼,隻覺得整個身體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從溫熱的包裹中狠狠砸進了冰冷的池底鵝卵石上!劇痛混合著溺水、骨骼碎裂的麻木感瞬間席卷大腦!

與此同時,另一個身影已如出閘噬人的黑色巨鱷撲至!是邴歜!他動作迅捷如電,不知何時已放下長戈,手中緊握的,正是侍衛警戒佩帶的寒光凜冽的長劍!劍光淩厲無匹,劃破氤氳的水汽,如同索命惡鬼的獠牙!沒有絲毫猶豫,劍尖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貫入剛剛被巨錘砸得蜷縮翻滾的懿公胸肋之間!

噗嗤——!!!

冰冷的劍鋒穿透水層,再貫入溫熱人體的感覺被水扭曲放大!滾燙的血如同找到了決堤口,洶湧噴射而出!那血在水中彌散,將這一方池水瞬間染得猩紅一片!懿公商人圓瞪的眼珠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恐懼,嘴巴大張著,發出一連串被血沫和池水堵住咕嚕聲,身體在池底劇烈地扭動抽搐著,如同離水的魚做著最後的、徒勞的絕望彈跳!

“呃啊——!”侍立在遠處石廊的一個侍衛終於反應過來,發出變了調的淒厲呼喊!

“護駕!有刺客!”另一個侍衛瘋狂地拔出佩刀,亡命般衝向池邊!雜亂的腳步聲、驚駭的呼喝聲震得整個申池嗡嗡作響!

但已遲了!

閻職一擊得手,猛力拽回卡在懿公背骨裡的鐵錘,帶起一大片筋肉模糊的碎塊。那柄曾經為他帶來無儘恥辱、用來為仇人鞍前馬後服役的長戈!

“啊——!”閻職喉嚨裡爆發出一聲非人的、如同野獸瀕死的狂嚎,再度高高躍起!那沉重的戈並未刺出,而是如同劈山的巨斧般朝著懿公還在徒勞抽搐的軀乾猛力劈砍砸落!

沉悶又刺耳的骨肉碎裂聲伴隨著滔天血浪猛烈炸開!血花、碎肉如雨噴濺上石壁!

與此同時,邴歜手中那柄飲血的劍,如同最嫻熟的屠夫剔骨,帶著刻骨的仇恨和瘋狂,閃電般連刺帶攪!每一劍都深沒至柄!攪動!

血!猩紅滾燙的血!如同燒沸的熔岩瘋狂噴湧!整個不大的溫泉池被徹底染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血海!濃稠的血腥氣混合著硫磺溫泉的氣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瞬間衝垮了所有人的神智!池水翻騰,渾濁,唯有猩紅!

當侍衛們終於魂飛魄散地撲到池邊時,池水中那個肥胖的身軀已完全不成人形,像一塊被肢解殆儘的巨大腐肉,沉浮在沸騰的赤色血漿之中!頭顱半沒入水麵,渾濁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凝固在永恒的恐懼和不解裡。隻有池底那些潔白的鵝卵石,被衝刷得映出猙獰血色。

兩個屠戮者喘著粗氣,渾身浸透血汙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他們看著池中那團漂浮的殘骸,臉上沒有一絲人色,隻有殺戮之後巨大的虛無和空白。閻職手中還死死攥著那把滴著血與肉糜的鐵錘,邴歜的劍也還在滴血。

“走!”邴歜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礫石摩擦。他沒有再向池中投去一眼。閻職機械般邁開沉重如同灌鉛的雙腿,兩人幾乎是並排衝出石屋!

初夏溫暖的陽光從外麵照進這血腥地獄,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草木氣息,與身後濃烈如實質的血腥形成刺眼對比。不遠處,就是蔥鬱繁茂的竹林,綠意盎然,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寧靜得如同一個世外桃源。

他們拖著沉重僵硬的身軀,踉蹌而行。閻職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攥著鐵錘的右手,那手上滿是溫熱黏膩的鮮血。他感到一陣滅頂的惡心和眩暈。那具浸在血池中的殘軀……那個如同神靈般操縱、碾碎他人生的存在……就這樣……沒了?像一個被隨意丟棄的破爛?

竹林就在眼前。竹影婆娑,翠綠鮮亮的枝葉縫隙間篩下細碎晃動的光斑。風過,竹葉發出的沙沙聲如同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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