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返星少年悄然離開羊峒智人部落王國這個在三百萬年後被稱為九寨溝的神秘之地)的第二天黃昏前,一支規模龐大的人類軍警部隊再次踏入了這片與世隔絕的土地。與上次禮節性的拜訪排查不同,這次他們直接繞過了國王昉燮等智人高層,徑直前往放蜂詩人幽林山的巢居前的岸邊。
當數百名全副武裝的人類軍警如潮水般湧現在正在溪邊做晚飯的幽林山麵前時,詩人幽林山和他的妻子嫿樓憑南立即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們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
幽林山放下鍋鏟,讓妻子趕緊將灶膛的火壓住,他強作鎮定地邀請幾位軍警指揮官在岸邊落座,用顫抖的雙手為他們斟上自釀的蜂蜜水,試圖用這種傳統的待客之道緩解緊張的氣氛。
他的兩個孩子——雙胞胎女兒——幽林漫步和嫿樓聽蟲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小手死死攥著母親的衣角,清澈的眼眸中滿是驚恐與困惑。
四周圍觀的野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在溪流兩岸形成了黑壓壓的人群,他們低聲議論著,不安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
前日犯下搶劫詩人妻子嫿樓憑南罪行的野人——野人少女阿珠的男友阿勥,以及前日搶劫過兩個無辜女童的野人阿甯,此刻正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野人群的末尾。他們竊竊私語,臉上不時浮現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期待的光芒,仿佛又在謀劃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你們的行為簡直令人發指!太壞了!”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嚇得兩個野人渾身一顫,差點跳了起來。
野人少女阿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麵前,她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失望與憤怒,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男友,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鄙夷與不屑。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的男友阿勥不僅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愧疚與畏懼,反而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你最好先搞清楚狀況,到底是誰在作惡?他們一家包庇外星入侵者,這可是罪該萬死的重罪。阿珠,我好心提醒你,如果你執意要摻和進來,後果可不是你能承擔的。”
野人少女阿珠失望地搖著頭,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我真沒想到你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種毫無底線的事情,簡直是在給我們整個智人族群抹黑。”
這時,那個前日搶劫過兩個女童的阿甯竟然厚顏無恥地插話道:“我們這是在拯救藍星!人類軍警已經表揚過我們的壯舉了,將來說不定還會給我們頒發大大的獎章呢!”
野人少女阿珠無奈地苦笑道:“我們羊峒智人部落王國千萬年來,何曾出過像你們這樣不知廉恥的人,真不知道你們是跟誰學的這些下作手段。”
“你說我們跟誰學的?”兩個無恥之徒異口同聲地喊道,“當然是跟那個詩人幽林山學的啊!”
言畢,那個前日搶劫過兩個女童的阿甯又補充道:“嫿樓憑南美得像仙女,為什麼就該他幽林山一個人享受?阿勥就不能享受?所以,阿勥搶她沒有錯!”
話音剛落,兩人便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更令人作嘔的是,還有一個熟悉的笑聲加入了進來——正是那個一直與阿勥曖昧不清的阿紫。
野人少女阿珠厭惡地朝阿紫的方向啐了一口:“真惡心!”
阿紫卻裝作沒看見似的,扭動著腰肢大搖大擺地走到阿勥麵前。而阿勥竟然當著女友阿珠的麵,明目張膽地在阿紫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野人少女阿珠再次啐了一口,但這次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是的,當一個人已經看清了事情的本質和真相,確實不需要再浪費口舌多說什麼了。阿勥既然喜歡阿紫這樣的貨色,那就隨他去吧,隻是不要再去禍害嫿樓憑南這樣的人類女子就好。
令所有野人都感到震驚的是,銀盆國國防邊境總指揮長寒煙雨竟然親自率領調查團前來,同行的還有銀盆國的高層官員。警署總長電高名冷峻地打斷了幽林山的客套:“不必費心招待,我們需要的是真相。在這個特殊時刻,坦誠相告才是最好的待客之道。”
詩人幽林山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連連點頭應和:“我明白了!完全明白!”
寒煙雨總指揮長目光如炬地盯著幽林山,語氣沉重地說:“作為享譽藍星的行吟詩人,你理應具備超越常人的認知高度和判斷力。在藍星文明麵臨外星勢力入侵的生死存亡之際,你的立場選擇至關重要——是站在人類陣營,還是倒向外星文明?這與浪漫的詩歌創作截然不同,容不得半點含糊和曖昧。”
幽林山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隻能機械地重複著:“明白!我完全明白!”
寒煙雨向前邁了一步,聲音變得更加嚴厲:“你要清醒地認識到,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如果沒有確鑿的情報,我們不可能如此迅速地鎖定你的位置,更不會驚動國家最高層和藍星聯盟的官員。其中的分量,你應該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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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總長電高名適時補充道:“當藍星文明的存續受到威脅時,個人的情感糾葛已經微不足道。關於你們是否有一個弟弟,這兩個孩子是否有一個哥哥,這些亂七八糟的謎團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幽林山妻子嫿樓憑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而兩個孩子則困惑地抬頭望向父母,不明白這些陌生人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警署總長電高名緩步走到了幽林山的妻子嫿樓憑南麵前。這位平日裡威風凜凜的總長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他刻意避開了與眼前這位風姿綽約的女子直接對話,而是勉強在嚴肅的麵容上擠出一絲略顯生硬的笑容,轉而俯身向站在一旁的兩個天真無邪、此時充滿恐懼的女童輕聲問道:“可愛的小寶貝們,叔叔可以問你們一個小問題嗎?”
兩個年幼的女童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著眼前這位腰間佩著寒光閃閃的寶劍、身著製服的威嚴男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隻是攥緊媽媽的手,緊緊依偎在一起,沉默著。
警署總長電高名見狀,又放柔了聲音問道:“小寶貝們,你們家裡有哥哥嗎?”
兩個小女孩聞言明顯瑟縮了一下,猶豫了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動作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
電高名繼續循循善誘:“是不是昨天剛剛離開的那位哥哥呢?”
女童們依舊沒有出聲,隻是再次點了點頭,小手不自覺地絞在了一起。
“那你們能告訴叔叔,哥哥叫什麼名字嗎?”
電高名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兩個小女孩互相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遲遲沒有作答。
警署總長微微皺眉:“難道你們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嗎?”
這時,其中一個小女孩終於鼓起勇氣,細聲細氣地回答:“我們……我們一直都隻叫他哥哥……”
“原來如此,”電高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問道:“可是他才來了一天,為什麼昨天就急著回去了呢?”
兩個女童不假思索地齊聲答道:“因為哥哥要回去上學,他要開始讀書了。”
站在一旁的詩人幽林山及其妻子嫿樓憑南聽到這裡,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懸著的心也略微放下,但眼神中仍難掩擔憂之色。
當天深夜,萬籟俱寂,朦朧的月光灑在詩人幽林山家樹巢的溪畔,四周一片靜謐。
突然,兩個巨大的模糊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幽林山家溪邊的灶台旁,他們先是謹慎地蹲伏了片刻,似乎在確認周圍的環境安全。
顯然,是兩個野人。
隨後,兩個野人默契地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探入泛著粼粼波光的溪湖中。他們小心翼翼地蹚著清涼的湖水,水麵蕩起細微的漣漪,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當兩人來到湖中央那兩棵枝繁葉茂的巢居樹下時,出人意料地沒有使用掛在樹上的雲梯。他們選擇了用雙臂環抱住水柳或水杉粗壯挺拔的樹乾,用雙腿夾撐著,開始緩慢而謹慎地向上攀爬。樹乾粗糙的樹皮摩擦著他們的身體,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爬升不到一米的高度時,岸上突然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咳。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兩道黑影渾身一顫,立即停止了所有動作,屏息凝神地側耳傾聽。但四下裡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仿佛剛才的聲音從未存在過。兩人相視一笑,暗自嘲笑自己太過緊張,連風聲都當成了人聲。
重新調整好姿勢後,他們繼續向上攀爬。可這次才移動了兩步,那詭異的咳嗽聲再次響起。兩人再次僵在原地,這次他們停留的時間更長,豎起耳朵仔細分辨每一個細微的聲響,卻再沒捕捉到任何異動。
就在他們第三次嘗試攀爬時,咳嗽聲又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更令他們不安的是,這次的聲音似乎來自不同的方位。兩人在半空中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的神色。如果是幻覺,怎麼可能如此頻繁地出現?更不可能兩個人同時產生完全相同的錯覺。
此刻,兩個黑影就這樣懸在樹乾中間,保持著尷尬的姿勢一動不動。而最詭異的是,隻要他們停止動作,咳嗽聲就仿佛從未存在過。這種詭異的對峙持續了很久,兩人始終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僵持在半空中,與無形的威脅進行著無聲的較量。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半個時辰的光陰就這樣悄然流逝,他們如同被無形的釘子牢牢固定在樹乾上,四肢早已僵硬得失去了知覺。兩人艱難地對視一眼,用眼神交流著繼續攀登的決心,可剛向上挪動了兩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咳嗽聲又突兀地響起。更令人心驚的是,這次的咳嗽聲似乎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而像是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仿佛整片樹林都在對他們發出警告。這可能就是做賊心虛的錯覺。
兩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此刻隻覺得脊背發涼,冷汗涔涔而下,再次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不知不覺間,他們又在這棵大樹上懸停了整整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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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懸停的位置恰好沒有可供踩踏的粗壯樹枝,全憑雙臂環抱的握力和雙腿夾緊的摩擦力支撐著全身重量,時間一長,那種肌肉酸脹、筋骨發麻的感覺簡直難以形容,用三百萬年後的人類語言來形容,那真叫一個酸爽。終於,兩人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在對視中彼此點頭達成共識後,他們決定豁出去了,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再次向上攀爬。
然而這次雖然沒有咳嗽聲的阻撓,卻有兩顆小石子橫空飛來,精準地砸在他們身上。雖然石子體積不大,並未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嚇卻讓他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若是飛來的不是小石子,而是更大的石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最終,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在這股神秘力量麵前徹底敗下陣來。他們戰戰兢兢地抱著樹乾,小心翼翼地向下滑行,直到重新回到水中。
上岸後,兩個家夥不想就這麼放棄,並且想查看一下是誰在壞他們的好事。於是,他們分析著剛才聲音的來處,和石子打自己的方位,想要尋找過去,可最後還是恐懼心理占了上風,這樣走了沒幾步,就調整方向,頭也不回地快步逃離了這片詭異的溪灘,生怕再多停留一刻就會遭遇不測。
此時,高大水杉樹上的簡易的大巢穴中,詩人幽林山和他的妻子正緊張地蜷縮其中,丈夫粗糙的手掌緊握著一把鋒利的砍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妻子則攥著一把白天做飯使用的菜刀,雖然不如砍刀威力猛,卻也足以自衛。他們兩個年幼的女兒緊緊依偎在父母身邊,小小的身軀因恐懼而不住地顫抖。
儘管樹下不時傳來可疑的聲響,這一家人卻始終保持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就這樣在緊張與恐懼中熬過了漫漫長夜,直到第一縷晨光穿透樹梢。
天剛蒙蒙亮,詩人幽林山便強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樣開始準備早餐。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河岸邊擺放的炊具,仔細地清洗鍋碗瓢盆,確保它們都潔淨如新。然後才用從巢穴中帶下的食材,動作機械地開始生火做飯,生怕驚擾到什麼。
整個過程中,他的眼神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而仍在樹巢中的妻子,則繼續緊握著菜刀守護在孩子們身旁。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在溪灘上,詩人幽林山一家圍坐在灶台旁木桌前享用著簡單的早餐。
飯後,妻子嫿樓憑南細心地為兩個女兒梳理著頭發,而幽林山則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
不久,幽林山鄭重其事地整理好衣冠,帶著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女兒踏上了前往羊峒智人部落王宮的路途。
嫿樓憑南高高的發髻上插著長長的銀簪,這個是可以隨時作為武器握在手上的,或者自戕用的。
當他們來到熟悉的王宮大殿時,早起的國王昉燮聽到傳報就來迎接他們。
幽林山恭敬地行禮道:“尊敬的聖上,今日冒昧前來,是特意向您辭行的。我們一家不得不離開這片土地了。”
國王聞言眉頭微皺,略顯局促地問道:“可是昨日有人類軍警來尋你們麻煩了?雖然他們未曾到訪王宮,但我已聽聞了些許風聲。”
幽林山深深鞠躬,感激地說:“承蒙聖上多年來的恩澤,尤其是這些時日的庇護,我們全家感恩不儘。此次離開並非因為軍警之事,實在是另有隱情,不得不走。”
國王昉燮麵露疑惑,追問道:“究竟又發生了何事?”
幽林山看了看大殿內的其他人員,國王昉燮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馬上讓他們暫時退下。
於是幽林山將昨夜發生的種種詭異事件細細道來,從半夜的異響到樹巢下的兩個黑影,每一個細節都讓聽者心驚。
國王全程麵色陰沉,一言不發地聽完敘述。待幽林山說完,他才緩緩開口:“你們且先回去,今晚安心休息便是。”
幽林山麵露難色,欲言又止:“聖上……”
國王打斷道:“可是人類軍警已經下令驅逐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