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桌推杯換盞正酣,小孩兒這桌卻一下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睛,驚訝的、疑惑的、幸災樂禍的,全都盯著謝卓寧驟然陰沉的臉。
下一刻,他猛然抓住許歲眠的手腕,不由分說就將她從喧囂的宴席中拉出,拖至這偏僻無人的後牆根。
許歲眠背靠著冰冷的磚牆,夜風拂過,吹的她頭發亂飄。
她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可在謝卓寧看來,這比扇他一巴掌還難受。
“說話啊!”謝卓寧被她這悶葫蘆樣點著了,吼了一嗓子,揮手把通知書狠狠砸到她臉上!
紙邊刮過臉頰,火辣辣地疼。
“許歲眠!你是不是啞巴了?!”
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睛發紅,死死瞪著她,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許歲眠甚至沒有去撿掉落的通知書,隻是微微側過頭,避開了他那要吃人一樣的目光。
她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
謝卓寧見她始終低著頭,沒反應,那股子火氣好像突然之間就滅了。
他冷冷轉身,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很快消失在梧桐樹的陰影裡。
那會兒大家都覺得,這事兒到這兒就算完了。
謝卓寧是誰?打小就是被捧著的主兒,天之驕子,心高氣傲,這麼被她當眾打臉,還能回頭?笑話。
可隻有許歲眠知道,那些日子,謝卓寧每日都準時出現在她家樓下老槐樹的陰影裡,雷打不動。
他就那麼沉默地等著,既不說話,也不上樓。
固執的身影杵在那裡,孤單單的,卑微又倔強。
她下樓,他就跟上來,疲憊的嗓子裡卻帶著一點刻意討好的妥協:
“算了,歲歲。”
“出國就出吧,多大點事兒。”
“大不了兩年後,我也出去找你。
“不吵了,我也不氣了。”
他駐足伸手,欲拉她的胳膊,目光中滿是謹慎試探:
“和好,成嗎?”
那些天,許歲眠心裡很煎熬,看著他眼裡熬出來的血絲,看著他明明難受卻硬裝沒事的樣子,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他最終迎來的,並非她的解釋與妥協,而是漫長冷戰後的再一次相對。
在不久後的那個同樣燥熱的黃昏,在老槐樹下,許歲眠抬起頭,對上他等待已久的目光,紅唇微啟,聲音冷漠清晰,毫無波瀾:
“謝卓寧,”
她稍作停頓,似在給予他最後的緩衝時機,又似在積聚那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分手吧。”
“我膩了。”
三個字,像刀子一樣,一下子插進謝卓寧的心窩。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剛才的試探、妥協,壓著的火氣,全部僵在那裡,碎了一地。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女孩,好像不認識她這個人了一樣。
許歲眠硬逼著自己迎上他碎了的眼神,然後一刀捅進他的心口,也一刀捅進自己的心口:
“趙西西翻包的時候,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
“我一開始接近你,”
“不就是因為你爺爺麼?”
“不就是覬覦你們謝家這棵大樹,能庇護我們許家麼?
見他臉色驟白,血絲滿布的眼睛呆滯無神,她心中在滴血,臉上卻強擠出一抹豔麗而薄涼的笑:
“所以啊,”
“我爸現在提了,”
她輕描淡寫、漫不經心地吐出這句話。
“用不著你了。”
“不甩你,留著過年?”
死一樣的寂靜。
漫長的令人窒息。
謝卓寧的身體微微一晃,好像站不穩似的,他的眼睛裡最後一點光也滅了,黑漆漆的一片,整個人像是被碾碎了一樣。
他驀地發出自嘲的笑,沙啞又破碎,在寂靜的黃昏分外刺耳。
“嗬嗬……”
他斂住笑意,再抬眼時,那雙曾盛滿星辰的眼眸,此刻隻剩下淬骨恨意:
“許歲眠,”
“你真沒有心。”
出租車在路口轉彎時,燈光驟然明亮。許歲眠回過神來,摸了摸臉頰,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司機透過車內後視鏡注視著她,她急忙低頭,付款後匆匆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