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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小樓昨夜又東風(1 / 2)

重生前我是卑微的乙方社畜,重生後我掌握了所有黑料。

飯局上合作方老總猛灌我酒,林總突然推門而入解圍。

暴雨夜的車前爭執,他襯衫被淋透貼在腹肌上。

酒店昏暗的監控室裡,我把他壓在服務器機櫃上:“監控ai,是你當年剽竊我的核心算法開發的吧?”

他的喉結在我指尖下滾動:“你贏了,條件隨你開。”

雨聲掩蓋劇烈心跳時,他的體溫燙得驚人。

整個包廂裡彌漫著一股食物涼透了之後油凝結住、混雜著陳年煙味和幾種不同香水味的詭異氣息。頭頂那盞碩大的水晶吊燈,亮得晃眼,光線砸在鋪著大紅色絨布的圓桌麵上,又給每一張油光滿麵的臉鍍上了一層油膩的、疲憊的黃。轉盤上那些菜——紅燒肉凝出了白花花的豬油,清蒸魚的魚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一隻大龍蝦紅得刺眼,卻冷冰冰的毫無生氣——活像給死人擺的供桌。

空氣凝滯得可怕,唯有那個靠窗的大魚缸裡,幾條傻不愣登的金魚還在慢悠悠地吐著泡泡,咕嘟咕嘟,單調得讓人想摔東西。

“來來來,蘇經理!再走一個!這杯你必須得乾了!”一個大嗓門刺穿了這膠水似的寂靜。說話的是我對麵那個“王總”,肚子大得快把襯衫紐扣崩飛,一張胖臉喝成了醬紫色,眼睛底下掛著兩道青黑,像被掏空了精氣的樹袋熊。他叼著根牙簽,一手拎著滿滿一杯茅台,金黃色的液體隨著他晃悠的身體差點潑出來,另一隻油膩膩的爪子直接越過半桌子菜,試圖朝我肩膀拍過來。

一股濃烈的酒氣混合著隔夜飯的味道撲麵而來,我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剛在桌下用手機給助理小麗發的“sos”信息,也不知道那個迷糊蛋收到沒,多久能到。

“王總,”我硬是擠出個笑,假得我自己都惡心,一手不動聲色地把他的胖手擋開,“海量啊王總!我是真不行了,再喝回去該上救護車了……您看這合同細則……”我把桌上那份翻得卷了邊的項目計劃書往前推了推,手指點到後麵服務協議附錄那幾頁密密麻麻的小字,努力想把話題拽回正軌。

旁邊的“李總”,一個瘦得跟麻杆似的中年男人,立刻陰陽怪氣地接腔,小眼睛裡精光直閃:“喲喲喲,蘇經理這就不夠意思了吧?我們王總都放下身段陪您喝了,您這端著可是不給麵子啊?幾杯酒的事兒,喝開了,彆說合同,就是我們王總……嘿嘿……”他故意停頓,笑得一臉猥瑣,眼神不懷好意地在我臉上和領口之間打轉。另外幾個人也跟著起哄,空氣裡的餿味更濃了。

操蛋的重生!上一世窩囊到死的乙方社畜,好不容易搞了個像樣的方案出來,結果被甲方吞得骨頭渣都不剩。重活一回,老天爺開眼給我這破硬盤腦子裡塞滿了這些王八蛋見不得光的黑料:姓王的胖子那點偷稅漏稅搞死人的破事兒;瘦麻杆李總包養的小情人兒這會兒正等著收他買包的轉賬截屏好敲詐他;還有那個坐我對麵,一直沒怎麼開口,裝得人模狗樣、時不時假裝看手機的張副總……他的醜事就更精彩了。操場上幾百個學生家長聯名舉報他兒子作弊進的重點高中,材料都在我腦子裡躺著呢,分分鐘就能讓他名聲掃地。

可這會兒這些黑料不能砸出來。我蘇瑜現在好歹是個能管點事的經理了,不是以前那個光腳的。魚死網破太難看,砸了口碑不值當。得讓他們乖乖把這單簽了,心甘情願地簽字掏錢,這才是本事。

“麵子是互相給的,李總,您說對吧?”我抿了口眼前的涼茶,嘴裡發苦,眼神卻沒躲,直接對上瘦麻杆那點鬼火似的眼神。手指撚起一張乾淨的餐巾紙,又從坤包裡摸出我那隻破掉外殼的簽字筆,開始在上麵寫寫畫畫,“您看啊,這一條,服務響應時間咱們再理理……”

我筆尖刷刷地在餐巾紙上劃拉著,思路清晰,語速飛快:“四小時響應?這是服務器當機需要搶修的標準!咱們這套係統主要是辦公用,文件共享打印服務為主,高峰期最多卡一下,緊急程度不一樣。按級彆區分響應,普通故障十二小時內解決完,對你們日常辦公基本沒影響,費用也能下去一大截,這才是合理方案,王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筆尖點了點紙上那個“12h”,又指了指後麵跟著的一串預計能降下去的費用數字。抬眼掃過幾個老油條有些錯愕的臉,心裡冷笑,知道疼了吧?砍價砍到老子骨頭縫裡來了,以為老娘還是那個被呼來喝去的傻子?

胖子王總的酒嗝卡在喉嚨裡,瞪著我餐巾紙上那筆狗爬字和清晰的條件框。他大概沒料到我會在這種被灌酒的場合突然搞起技術論證砍條款,一時有點懵。旁邊李總的肥手又想搭上來:“蘇經理這腦子就是好使,來來來,先喝了這杯,咱們慢慢談……”那杯酒又遞了過來。

操!心頭火蹭地冒起老高。酒杯端到麵前,那股子廉價的濃烈酒精味衝得我天靈蓋都在抽。眼前這幾張又肥又油、帶著得意和算計的臉,像是被酒水泡脹了的爛木頭,重疊著重生前那些惡心的回憶——逼酒、揩油、拍桌子罵娘、合同裡各種暗坑……我指尖捏著餐巾紙邊緣,指節發白。忍……還是要忍嗎?真要把這杯喝下去,後麵隻會是源源不斷的第二杯、第三杯……這些豺狼隻會在你得寸進尺的退讓裡撲上來啃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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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的黑料庫瘋狂檢索著姓王的那些破事的時間線。他老婆今天下午好像帶著孩子去了港城,具體哪家酒店來著?查!對!半島!豪華海景房,刷的還是胖子偷摸著用公司走賬的那張副卡!時間就在一個小時前!信息清晰得仿佛我就在付款現場。

那點積蓄的怒火突然找到了一個豁口。去他媽的!

我猛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頓,玻璃底磕在紅絨桌布上,發出一聲悶響。聲音不大,但在瞬間讓所有人都靜了一下,連那幾條金魚似乎都忘了吐泡泡。

“酒,是真不行了。”我放下酒杯,臉上沒了那點強擠出來的敷衍笑意,語氣平板得像在陳述一項客觀事實,“再喝下去,彆說討論方案,待會兒120來了,麻煩的還是王總您。嫂子不是在半島酒店陪孩子過假期嗎?人到了港城不容易,要是突然被電話吵醒,聽說您在這兒給我灌酒把我送醫院去了……嘖。”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聲音放輕了點,卻字字清晰,“這年頭的手機流量可是挺貴的,跨國電話尤其費錢,嫂子那脾氣……”我搖搖頭,歎了口氣,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也掩蓋住自己唇邊控製不住往上翹的一絲冰冷弧度。

胖子王總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醬紫色刷地一下褪成了死白,又瞬間漲成一片豬肝樣的暗紅。那點醉意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蒸發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被活剝了皮的驚恐和極致的難堪。他脖子上的肥肉都繃緊了,眼睛像死魚一樣突出,死死地瞪著我,嘴皮子哆嗦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仿佛有人憑空掐住了他的喉嚨。那杯白酒在他手裡微微晃蕩,金黃色的液體仿佛隨時會潑灑而出。他那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血色從醬紫迅速褪成煞白,又猛地湧上一種接近窒息的豬肝色。端著酒杯的手指骨節捏得發白,連帶著他肥胖的身軀都僵住了,像一尊剛被點穴的、灌滿了劣質白酒的肉山。旁邊瘦麻杆李總和張副總幾個麵麵相覷,全被我這輕飄飄幾句“嫂子假期愉快”砸懵了,包廂裡死寂一片,隻剩下那該死的魚缸還在咕嘟咕嘟。

我心裡那點冷笑幾乎要憋不住了,黑料庫裡自動蹦出了瘦麻杆李總那張和小模特在車裡啃來啃去、糊得隻能看清他禿頂的照片,還有張副總兒子那封塞滿鈔票和字跡工整的“滿分”競賽試卷掃描件……這些玩意兒在我腦子裡轉了一圈,又自動歸檔了。籌碼現在在我手裡,一張一張甩出來,總能磨到簽字。眼前這幾個貨色,不過是案板上的肉。

“行了,王總看來酒量也到頂了。”我把自己麵前那杯根本就沒怎麼動的涼茶往旁邊一推,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打破了沉默的堅冰,“咱們都清醒點,把該定的東西定了吧。你們追加的這幾個臨時需求,”我手指點了點翻開的合同附件上幾處用紅筆圈出來的地方,語氣篤定,“不是不能做,工期和錢得加。”

砰!包廂厚重的實木門猛地被人從外麵推開,撞在牆上的緩衝墊上發出一聲巨響,嚇了所有人一跳。一股走廊裡強勁空調的冷氣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瞬間湧進來,衝淡了裡麵那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門口站著個人。

燈光在他背後,給他輪廓鑲了道模糊的邊,看不清臉,但那高瘦挺拔的身形、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和那股子即使隔著幾米也能感覺到的、冷冰冰的壓迫感,熟悉得像是我骨頭縫裡長出來的一根刺。

我後腦勺那根弦像被撥動的吉他弦,嗡地一下,震得太陽穴都疼了一下。操!腦子裡瞬間掠過那張無數財經雜誌封麵上的臉——輪廓深刻,眼眸是極深的墨黑,看過來時沒什麼溫度。林深。這名字在我意識裡像冰塊掉進滾油裡,炸開一片刺啦亂響的喧囂。他怎麼來了?!這張單子壓根就跟他們“深眸科技”八竿子打不著!

包廂裡的空氣徹底凝固了。原本還在“咕嘟”的魚缸一下子沒了動靜,連空氣都似乎停止了流動。那幾個老板臉上的表情像突然卡帶的劣質影碟,凝固在驚恐、驚愕和一絲被撞破窘態的僵硬上。胖子王總那隻僵在半空端酒杯的胖手,終於沒能穩住,“啪嗒”一聲脆響,杯子砸在油乎乎的桌麵上,茅台酒潑濺開來,金黃色的液體迅速在紅絨桌布上暈開一片刺眼的不規則濕痕,散發出更濃鬱的、令人不適的酒氣。

門口那人像是沒看見這一地的狼藉和難堪,長腿一邁,不疾不徐地走了進來。皮鞋踩在地毯上沒什麼聲音,但那股子冷冽的、帶著高層空氣清冷味道的氣息瞬間逼近。他隨意地掃了一圈,目光落在我臉上時,極快,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冰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似乎有一瞬間的停頓,又似乎什麼也沒有。嘴角甚至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但那笑,淺得像浮在薄冰上的一層霜花,轉瞬即逝。

“王總,好久不見。”林深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低沉平穩,像一塊質地精良、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冷、硬、聽不出情緒。他沒看那打翻的酒杯,也沒理會其他人,徑直走到我座位旁邊的空椅那兒——那是原本應該陪他們另一個副總坐的位子。他毫不客氣地把椅子拖開,坐了下來,動作流暢自然得仿佛他才是這場飯局的主人。坐下時,西褲的褲線筆直得像用刀裁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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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側身,身體朝著我和胖子王總的方向略傾了一個極小的角度,手臂自然擱在扶手上,腕骨處的深藍色襯衫袖口下,露出半截昂貴的銀色腕表表盤,在吊燈下反射著冷光。這細微的動作,卻無形中在我身前立起了一道無形的、帶著寒氣的屏障。

包廂裡掉根針都能聽見。胖子王總的臉像川劇變臉似的,剛剛還是死豬肝色,現在又變成慘白,冷汗順著太陽穴往下淌,胖手下意識地想去擦,又尷尬地停在半路。他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次,才擠出幾個字,尾音都在發飄:“林……林總?您怎麼過來了?這……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他試圖擠出個笑容,那模樣比哭還難看,眼睛裡的惶恐和之前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

瘦麻杆李總和張副總幾人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像上課被班主任逮住搗亂的熊孩子,一個個臊眉耷眼地縮著脖子,視線死死黏在自己麵前的碗碟上。

“正好在附近跟幾個數據中心的同事吃晚飯,結束得早。”林深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胖子王總那張汗津津的臉上,語氣依舊沒什麼波瀾,“聽說王總這邊也有個局,好像還和蘇……瑜有點關係?”他提到我名字時,中間似乎有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停頓,語速放緩了極其微小的零點幾秒,像是在舌尖確認了一下這個稱呼的準確性,“就順路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沒打擾幾位談事吧?”

這話說得客氣,卻字字像冰錐子,一下下紮在對麵幾個人的軟肋上。數據中心的同事?誰不知道國內幾大核心數據區域背後都有“深眸科技”的核心技術參與?順路看看?誰他媽信!還幫忙?他那身壓迫感往這兒一坐,不是幫忙,是明晃晃的鎮壓!

胖子王總的臉更白了,冷汗小溪似的順著鬢角流,他大概已經腦補出無數種他背後那點齷齪跟眼前這位爺搭上邊的可怕後果。“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打擾!”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喊道,聲音都有點劈叉,“我們就是……就是跟蘇經理聊聊合同後續服務的事,友好協商!友好得很!林總您太客氣了!太客氣了!”他語無倫次,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桌上那瓶開了封還沒喝完的茅台往桌子底下塞,動作慌張得像藏匿贓物。

“是嗎?”林深的手指在光滑的木頭扶手上輕輕點了一下,發出極輕的叩擊聲,“我剛才好像聽見工期和錢……有點小分歧?”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紅絨布——那塊被我推出去的合同正攤在那裡,那些紅圈像是灼熱的烙鐵印。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我臉上。那目光不銳利,沒什麼溫度,卻又深不見底,像是在探究一件有趣的、等待評估價值的物品。“蘇經理的方案,向來很務實。”他的聲音沒有偏向,純粹是陳述,卻又帶著一種無形的分量,“尤其是服務分級那塊,業內普遍接受,合理性強,成本控製也清晰。”他說完,目光平和地轉回對麵,“王總你們之前提出的臨時需求,我進來前恰好聽你們的張主管提了一句,”他隨意地看了一眼那個一直假裝看手機、此刻臉都快埋進桌子底下的張副總,後者肩膀狠狠一哆嗦,“評估過服務器負荷了嗎?臨時大調整,上線風險很高。如果服務期間出問題,連帶損失可就……嗯?”他微微挑了下眉,留下一個冰冷的、足以讓人膽寒的停頓。

胖子王總臉上的汗已經淌成了河,看向張副總的那個眼神像是要吃了他。張副總哆嗦得更厲害了,手機屏幕都握不住,“啪嗒”一下掉在了麵前的湯碗裡,濺起幾點油星子,也顧不上撿。完了完了完了!我心裡為這胖子配了音。這心理防線,比爛泥牆都不如。

“啊……對對對!林總說得太對了!專業!太專業了!”胖子王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點頭如搗蒜,肥胖的身軀把椅子壓得咯吱響,“風險評估不能馬虎!不能馬虎!蘇經理之前的方案我看就挺好!完全夠用!非常科學合理!就按蘇經理說的辦!就按她的來!”他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了,從手邊抓起那份合同,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去摸西裝內袋裡的鋼筆,胖手指急切得在口袋上蹭來蹭去。

瘦麻杆李總在旁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張著嘴想說什麼,被胖子王總一眼狠狠瞪了回去,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李總脖子一縮,像被掐住喉嚨的雞。

我心裡那點冷笑終於毫無顧忌地翹上了嘴角。行吧,這擋箭牌來得還真是時候,省了我不少口舌。不過……我瞥了一眼身邊這位“恰好路過”的林總。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恰好的事?腦子裡下意識就彈出了幾個標著“深眸科技網絡監控”、“重點目標行為數據建模”的標簽,又迅速壓了下去。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

“既然王總也覺得合理,那細節上咱們就彆再耽擱時間了。”我抬手拿起桌上唯一還乾淨的杯子——那是我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涼白開,推到轉盤上,輕輕一轉。杯子穩當當地滑到王胖子麵前,水波不驚,像一記無聲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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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馬上簽!馬上簽!”胖子王總終於摸出了他那支看起來就挺貴的簽字筆,拔筆帽的動作因為手抖弄了好幾下才成功。筆尖落在合同最後一頁乙方負責人簽字欄上,幾乎是畫符一樣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簽完還討好似的看了林深一眼,那眼神像是等待赦免的囚徒。

“好了?”林深像是才注意到這邊,目光從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轉回來,掃了一眼那份簽好字的合同,沒多停留一秒。

“好了好了!麻煩林總您親自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回頭一定……”

“客氣了。”林深打斷了胖子肉麻的寒暄,站起身,動作乾脆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停頓,“既然談妥了,就不耽誤幾位了。”他視線轉向我,語速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外麵雨很大,蘇經理沒開車的話,我正好要去城東,可以順路送一程。”這話像通知,根本就沒給反駁的餘地。

我一口涼白開差點沒咽下去,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送?讓他送?這不等於直接跳上老虎的後背嗎?剛從他給的陰影下鬆口氣,轉眼就掉他眼皮子底下了?“謝謝林總,不麻煩了,我叫了車,應該到了。”我儘量讓聲音顯得自然,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其實屏幕黑漆漆的什麼也沒顯示。

“這個點,”林深像是沒聽見我的拒絕,隨意地整理了下根本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袖口,“又是暴雨,外麵所有車檔口都是爆單。剛聽到你助理在走廊打電話,語氣很急。”他抬眼,那墨黑的眸子沉沉地看過來,“蘇經理確定還要等?”

草一種植物)!小麗那個大嘴巴!我握著手機的手心瞬間沁出一層冷汗。腦子裡警鈴大作,這局怕是他早就布好了,從知道我跟這幫人在哪吃飯開始。他特意進來,解圍是真,但解完了還主動送?這操作太反常,絕對不是單純發善心。電光石火間,黑料庫裡關於當年那個“夜鶯”項目核心算法的資料瘋狂湧動。那東西現在是他“深眸”旗下最重要也是最賺錢的監控智能引擎“守望者ai”的心臟!他剽竊的痕跡藏得很好,但在我眼裡,那些核心參數的結構方式,數據流處理邏輯的嵌套模型……每一個細節都像刻著我身份證號一樣熟悉,帶著我當年熬夜寫代碼時揉碎的無數煙頭和泡麵味兒。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東西來源不乾淨!他突然的“熱心”,難道是嗅到了什麼味?

“哦?”我壓下狂跳的心口,扯出一個沒什麼誠意的笑,故意拖長了點調子,“林總對我的行程,真是……”沒說完,但話裡的刺誰都聽得見。

胖子王總等人也嗅到了我們之間那點微妙至極又暗流湧動的火藥味,屁股下麵像長了釘子。胖子王總幾乎是竄起來的,抓起西裝外套就往身上裹,也顧不上那被他簽字時蹭上的油漬,像個剛拿到免死金牌急於逃命的囚犯:“兩位慢聊!我們先走一步!項目資料我回頭安排人直接送貴司!蘇經理!林總!失陪!失陪!”他一疊聲地說著,肥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敏捷,幾乎是撞開椅子就往外跑,生怕慢一步就被重新按回這冰火兩重天的修羅場。

瘦麻杆李總和張副總幾個更是腳底抹油,爭先恐後地竄出包廂門,連客套話都省了,留下幾聲椅子腿和地板刺耳的摩擦聲。

喧囂散儘,包廂裡死寂得嚇人。桌上殘羹冷炙的氣味混合著打翻的酒味更加清晰。隻剩下我,還有旁邊那個身量修長、氣場冷得能凍死人的林深。窗外雨點砸在玻璃上的劈啪聲突然變得無比響亮。

“看來,”林深的聲音比剛才似乎更沉了一分,聽不出情緒,“蘇經理是打定主意要打車了?”他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但那股無形的壓力感卻排山倒海般壓過來,空氣像是浸滿了冰水的海綿,沉重得讓人胸口發悶。水晶吊燈的冷光打在他側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要是盯上我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何況……憑什麼是我躲?我心一橫,牙根一咬,抓起桌上的文件夾和手機塞進包裡,動作故意弄出點響動:“既然林總盛情,那我就不客氣了。”聲音乾巴巴的,帶點賭氣的味道。

林深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轉身率先朝門口走去。那背影挺拔又漠然,仿佛剛才那句邀請隻是吩咐司機去接個文件。

推開包廂門,走廊裡強勁的冷風撲麵而來,帶著雨後特有的潮濕泥土味和中央空調冰冷的味道,瞬間讓人清醒不少,也讓我背脊竄起一層涼氣。我跟著他走向電梯間,兩人之間保持著將近兩米的距離,像兩股互斥的冰冷氣流。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裡麵空無一人,光滑如鏡麵的轎廂壁反射出我們一高一低的身影。他先一步跨進去,轉過身,按了負一樓的按鍵,目光平視前方。我緊隨其後,貼著另一邊的廂壁站定。門緩緩合上,狹小的空間瞬間被沉默充滿。誰也沒說話,隻有電梯下行的輕微嗡鳴,還有我耳朵裡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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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電梯,一股更猛烈、更原始的氣息湧來。巨大的轟鳴聲像是幾百麵破鑼同時敲響,震得腳下的地麵都在微微顫動。眼前哪裡還是城市夜景?簡直是災難片的拍攝現場。傾盆暴雨像天河決了口子,瘋狂地傾倒下來,織成一道白茫茫無邊無際的厚重水牆。燈光在稠密的雨幕中暈染成一片片模糊扭曲的光斑,像一幅被打濕揉爛了的抽象畫。

寫字樓大堂通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被水淹了半截台階,渾濁的水打著旋兒往裡灌。馬路上更是一片澤國,雨水在低窪處彙聚成小河,幾輛熄火的私家車歪歪扭扭地趴在水裡,像絕望的鐵棺材。救護車和警車的紅藍爆閃燈穿透雨幕,模糊地在遠處閃爍著,尖銳的鳴笛聲被雨聲衝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林深的黑色轎車就停在不遠處地勢稍高的臨時車擋上,一輛線條冷硬的轎跑,安靜地伏在水幕裡,像一頭蟄伏的黑色巨獸。司機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像個沉默的影子,早已站在駕駛位旁嚴陣以待。看見林深出來,他立刻小跑幾步,將傘大半都撐在林深頭頂上方,自己半個身子瞬間就被雨淋透了。

林深回頭看了我一眼。就一眼,沒有任何邀請或者詢問的動作,但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要麼淋著,要麼跟上。

操!沒彆的選擇。我深吸一口氣,咬咬牙,抱著我那個可憐的廉價坤包這玩意兒今天算是徹底報廢了),猛地衝進了狂暴的雨幕中。冰涼的雨水砸在頭頂、肩膀、手臂上,瞬間透心涼,身上的職業套裝像吸飽了水的海綿,迅速變得沉重冰冷,緊緊貼在皮膚上。視線也被雨水模糊,幾步路踩在水坑裡,水花四濺。

狼狽無比地衝到他車旁,林深已經先一步坐進了副駕駛後麵的位置。司機已經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恭敬地示意我坐前麵,自己則飛快繞到另一邊準備上駕駛座。

“後座吧。”林深的聲音透過車窗縫和水汽傳出來,依舊聽不出情緒,“順路說話。”

我猶豫了一瞬。濕透的頭發貼在臉頰上,狼狽極了。但拒絕顯得太刻意,何況前麵副駕駛位置也意味著漫長的沉默。濕淋淋的我拉開後座車門,帶著一身的水汽和寒意鑽了進去,挨著冰涼的真皮座椅坐下,立刻在上麵留下一塊深色的水漬印記。

門“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震耳欲聾的雨聲和喧囂,車廂內瞬間陷入一種極致的安靜,隻剩下空調係統極低沉的送風聲和我們倆身上雨水滴落在車內地墊上的嘀嗒聲。密閉空間裡,他身上的冷冽木質香調混合著我帶進來的雨水濕氣和一點酒店殘存的油膩氣味,形成一種極其複雜又令人緊繃的氣息。我渾身濕透,衣服冰得刺骨,身體忍不住微微發顫,牙齒下意識地想打架。

“地址。”林深開口,言簡意賅。他沒看我,目光落在前方雨刮器快速擺動卻依然刮不乾淨的擋風玻璃上。外麵的世界被雨水衝刷得扭曲變形,車燈的光柱像模糊的白色幽靈。

“景瑞公寓南門。”我報出地點,聲音因為冷而有點緊。

他對著前排的司機,用那種平穩無波的下命令調子重複了一遍地址。車子緩緩啟動,在幾乎成了小河的街道上小心翼翼地行駛,底盤濺起很高的水花。車廂裡的安靜再次沉重地壓下來。隻有雨點狂暴地拍打著車身鐵皮和車頂,發出密集的“砰砰”聲,像無數憤怒的手指在猛烈敲擊。隔音玻璃隔絕了一部分聲浪,但那種沉悶而連綿的敲擊感,卻更清晰地撞擊著耳膜。

安靜,太安靜了。隻有雨聲和我越來越快的心跳。那份簽好的合同已經在我包裡,墨跡可能都被雨水洇開了。可我腦子裡完全沒有簽完大單的輕鬆感,隻有他剛才那句“順路說話”像根冰冷的刺一樣紮著。他想說什麼?

我靠在後座的另一側,儘可能離他遠點,蜷縮著身體汲取一點點暖氣。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擱在身側扶手上的手。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乾淨,腕骨微凸,皮膚是很健康的象牙白,帶著常年養尊處優的細致感。指甲修剪得極其規整。手背上隱隱可見青色靜脈的紋路。就是這隻手,剛才在那個包廂裡,隨意地輕點扶手,就讓幾個老油條噤若寒蟬。就是這雙手,敲下過無數價值連城的代碼,構建起龐大的“深眸”帝國,其中也包括……那個帶著我基因的心臟——“守望者ai”。

他怎麼會沒認出來?那核心處理邏輯的嵌套結構,那種近乎偏執的冗餘數據清洗方式……我絕不相信他能忘得一乾二淨!除非……

車子猛地顛簸了一下,輪子應該是壓進了一個深水坑。我身體一歪,手肘無意識地撞在門板扶手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震得手麻。

“怎麼了?”林深的聲音立刻響起。他沒有看我,目光依然透過模糊的車窗看著外麵那片混沌的雨夜城市,但聲音卻異常地近,仿佛就響在我耳朵邊上。

“沒什麼。”我揉著發麻的胳膊肘,悶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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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報錯了?”他又問,語速很平緩,那追問的意味卻在無聲地彌漫。

“沒有。”我皺眉,有點不耐煩,心裡那股無名火又被拱起來了,“林總方向感這麼好,還會怕地址報錯?”語氣有點衝。這沒完沒了地暗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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